选自《星火》（"Огонёк"）杂志

年6月11日№19期,第16页

作者：米哈伊尔维列尔（МихаилВЕЛЛЕР）

Macrooz译

这远远不是所有人的故事，还有其他很多人，包括运动员、演员等等。我读后很惊诧，谁会想到那样！

标本也好，肉块也罢*

65年前，苏联通过了一项法律，规定对偷越国境的行为施以死刑的惩处。

有个老笑话：

导游被游客的天真难住了。

“这是克里姆林宫的宫墙......”

“上面的齿墙干嘛用的？”

“那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败类爬过来！！！”

“从哪边？”

人民的不觉悟总是妨碍着一切伟大的社会实验。愚蠢的“牲口”不能理解对其利益的维护，他们只贪吃、贪喝，想着拥有自己的财富，并且不负责任地对各类问题信口雌黄。他们总是想利用各种伎俩逃避为沙皇、总书记和世界共产主义的胜利贡献生命这一荣耀的权利。

在对国家的伟大意义丧失判断力的情况下，很多公民认为是布尔什维想出了移民的主意。起初，经过深思熟虑，他们打定主意去瑞士。而后，东到哈尔滨西至柏林，人民（资产者、知识分子、学者、白卫军分子、军官等等）逃向四面八方，逃向每一个看得到一线光明的地方。

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几乎有六百万人从俄罗斯帝国移民，这些人中，有乌克兰人、俄国人、犹太人，还有波兰人。他们基本上是农民。这些移民有的去了美国、加拿大，还有的去了阿根廷和澳大利亚。

应该说，在万恶的沙皇制度下，可不是以半自动的程序颁发出境护照的。俄国上层从未期待能从自己公民走出国境这件事当中获得什么益处。这一点从库尔博斯基公爵（князьКурбский）带领考察队进入波兰那个时期就开始了。考察队向西面进发，伊万雷帝长时间地不断给他送信，一边责问，一边劝说他回来。

小老百姓在伊万雷帝时期四处奔逃，在彼得大帝治下八方藏匿。多个州跑得空无一人。只有共产党，这位我们所有胜利的策动者和组织者中止了这个杂乱无章的局面。

人民排成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歌唱着幸福。而边防军却在边境严密守候。为的是不让人们从这边穿越到那侧。

新的时代要彰显新的英雄。这次,英雄姓卡拉丘巴。紧随其后位列第二位的，是他的那条叫因古斯的狗。这对步调一致的组合总共逮住了四百多个亵渎国境线的家伙。新闻界为他们骄傲，为他们欣喜，并全身心地投入到报道当中。我们的国境线是铜墙铁壁，它坚若磐石！可对两个棘手的问题人们却缄默不语：一个边防军怎么会遇到那么多破坏者，且之后，世界上最人道的苏维埃法庭又是怎么处置了这些人？

焦点在于，苏联西部边境的有些地方，国境线是沿着河流划定的，它们将村庄一分为二。这些村庄里的村民，不论血亲还是干亲，都有着相互做客的恶习。勤劳的边防军凭借步枪和警犬，荣膺了例行的称号，并破例得到了假期，村庄的陈规陋习也加速他们加官进爵。忠厚纯朴的庄稼人很长时间无法明白，遛遛达达去亲戚那儿参加次婚礼就是对祖国的背叛和对原则的破坏。

狩猎自己人成了边防军的职业。一切在国境内的活动，都被视为抓捕目标和战利品。

在五十年代，这项事业便开始了工业化的进程。电话、冲锋枪、探照灯和雷达样样俱全。国境线上，坚壁清野，封闭的边境区、平整好的检迹地带。布置好的雷区，配置齐备的信号弹。

就是在那时，人们开始以各种方式逃离：想象丰富的逃离、机智敏捷的逃离、发明创造的逃离。

出于对人民长远利益的关怀，政府委托雅科夫列夫设计局研制出小型轻型发动机飞机，这也是为服务国民经济的需要。于是“雅克-12”出现了。歌颂者大肆宣扬被幸运、勤劳的边防军掌握的空中的士。一个飞行员和三位乘客。飞机可靠，操作简便，可以在任何草坪上起降。

可这种混帐飞机不想在任何一块草坪上起落，它常想降落在边境线的草坪上。一次，三位乘客告诉飞行员，下一站是斯德哥尔摩。在超低空飞行时，这架肮脏的双翼飞机不会被雷达发现。而三个人简单地商定：三位同志是一家，没有任何猜疑。

于是，禁止了下一个系列飞机的生产。撤销了空中的士的服务。担责者被拧掉了脑袋。高层通过了决议，苏联人民似乎应该乘坐十座的“安-2”飞机。航线要经过检验、信得过。

伏罗希洛夫元帅凭着红色骑兵军对飞机根深蒂固的憎恨解散了航空俱乐部。他在这个期间负责指导全苏支援陆海空军志愿协会，于是，共青团员志愿兵只能用没有发动机的弹射机进行飞行训练，或者偶尔跳跳降落伞。可是，在一对年轻的王牌飞行员侵犯了神圣的边境线之后，这项沿着地平线的自发性活动也被取缔了。智慧给了我们钢铁的臂膀，满腔热忱的发动机代替了心脏，可这完全不是为了让各类废物从祖国的营寨逃掉。

天生的飞行者却出色地学会了爬行。一个半大小子成了爬离祖国的冠军，七十年代初期，他沿着排水管子爬了有近一公里的距离，从苏联的卡累利阿爬到了主权独立的芬兰。他是靠智慧在爬啊。他测定了边境执勤的通道，远远地画出类似三角的形状，确定了自己路线的长度。他脱了个精光，通身抹了索里多尔润滑脂，这既是保暖也为了光滑，为振作精神和暖和身子，他还喝了伏特加。他在脚上绑了一只装着衣服的橡皮口袋，便开始爬起来。他把苏联那侧预先锯断的铁篦子拆掉。在管道中流动的冰冷的泉水中爬到尽头，再用手锯锯断那侧的铁篦子。

“共产主义制造了怎样的痛苦，会促使您实现了这样的壮举？”被强烈震撼的西方记者问道。

“哪有，我不反对共产主义，”年轻的英雄窘迫地回答。“我不过是太想有一天坐着快艇环球旅行了，可在苏联，谁会放我走呢......”

飞离苏联的冠军，大概非别连柯中尉莫属，他在按计划进行飞行训练期间，驾驶着自己的米格径直去了日本。瞬间出现了标语“米格（也有‘瞬间’之意）到日本！”卑鄙的小日本儿把这架秘密的歼击机交给了下流的美国佬用来研究。结果，航空军团、航空大队的指挥官们和政治部副主任在国家安全机关熟悉了审问的方法。

跑步逃离的冠军是一位普通的乌克兰游客，活见鬼，命运把他带到了一个完全闻不到腌肥膘（乌克兰传统食物，盐渍生猪肉脂肪。--译注）和伏特加的地方--铁血元帅、亲爱的慈父金日成治下的北朝鲜。在社会主义朝鲜有很多名胜古迹，但它们都是社会主义的。同样，当地人向游客们介绍了勘界线，这条线至今还同权替代着国境线。

“可那边儿有什么呀？”

“那边就是我们的仇敌，反动的南方匪帮。你们看到了吗，我们离他们有多近？”

“的确很近！”

于是，这位乌克兰人撒开双腿，以疯狂的速度顺着通道从一个世界飞奔到了另一个世界。他闪转腾挪，以足球的假动作绕过哨兵，跳过障碍物。确定无疑，他创下了边境线障碍跑的世界记录。还有一点可以确信，整个北朝鲜边防班都被发配到农村去改造了--种稻米。

游泳逃离的冠军，也许比所有人都猛。在远洋游轮上，在远离东南亚沿岸的地方，在辽阔的太平洋的天际之间，海洋学家、作家斯拉瓦库里洛夫深夜从游轮的船舷上跳下大海，游向远方。不，他可不是头脑一热跳下去的。他用了一年的时间钻研洋流图。研究如何根据星星和风向为自己导航。他试着记住并在描图纸上临摹出最小的岛屿和环礁的位置，好让海上通道始终不离其左右。如今，时机成熟，他穿上脚蹼，静悄悄地游走了。他很好地掌握了游泳的技术。

他在水中度过了两个昼夜。双眼因海水的侵蚀几乎失明。因为饥渴声音嘶哑。皮肤有如烧灼。但他最终游到了岸边，被人发现、救起，被广为人知又被迅速遗忘。这样的泳者，还有很多。

斯拉瓦库里洛夫

逃离牢不可破的、自由的苏联大百科给未来的小说家们提供了大量的宝贵资料。什么诡计，什么奥斯塔普本杰尔，您在说什么呢！

标绘出国境线以外航路的海岸线，每晚都被探照灯照得通亮。兴高采烈的边防军战士从浪花中钓起天真无邪、赤身裸体的一对儿可人儿，探照灯的光线打在没有被阳光晒黑的位置上，这个场面对漫步的疗养者来说或多或少替代了当时被禁止的脱衣舞，但在苏维埃时代，对脱衣舞有多少狂热，对他们就有多少讪笑和高声问候！

那么，这些讨厌鬼做了什么？他们游走了，但不是夜晚，而是白昼，似乎是无意为之。黑海的方子是这样的：取两个充气垫子，上下绑在一起。垫子下面绑上不透水的袋子，袋子里是一桶淡水、巧克力和衣服；建议带上证件和俄英会话读本。把刀子用绳子绑在身边，以备随时可以抄起家伙。把这一堆形态复杂的破烂儿用浴巾包好，带到从浴场租来的皮艇子上。划得远些再远些，放出充气垫子，悄悄地漂向远方......这里最关键的，是选择风向正确的一天，以便长久地被风吹向土耳其的方向。

这个计划既可靠又简单，要求的仅仅是坚韧的耐力和勇气。如果边防军的摩托艇鬼知道在什么地方要打捞起你，你要马上割断捆绑两个充气垫子的绳索，扎漏下面的垫子，把刀子扔到水里，再心怀感激地扑到救命恩人的怀里痛哭流涕。但，趁着没被发现，趁着边防军还没搞明白，趁着他们正在组织搜寻，你尽可以大胆地顺流而去，岂止是到土耳其，目标澳大利亚，开漂吧！

为什么某些“机关”总是对波罗的海沿岸地区没有好感？因为一切的一切。其中就包括--离西方太近。从那里可以大言不惭地开溜。买两个船用外置发动机，在玻璃纤维棚子里装到滑行艇上，到湖中去体验吧，猛地加速，直冲芬兰。四十五分钟便能渡过海湾。而且，如果你的速度超过边防军的摩托艇，那么就“拍电报”（出自歌曲《我们的妈妈们》--译注）吧。趁着直升机没起飞，还没把你圈进那个设定目标的小方块，你已经能在芬兰的灌木丛中抽根烟了。

冬天可以乘着雪地汽车甚至小轿车逃走。在寒冷的冬季，波罗的海结了冰，如果风扫净了冰面上的雪，你就换上宽轮胎，加到最大的油门迅速溜掉。车子发出尖利的哨声横冲直撞。尤其要珍视不能飞行的天气，这让直升机飞行员们本就恶劣的生活雪上加霜。

但为了实施这样的冬季逃离，建议提前到岛上去，因为破冰船会沿着陆地海岸线定时逡巡，它们会砸穿结冰的水面，这正是时机。航道可能会冻住，可这是水兵该关心的事，边防军有自己的操心事。

列宁格勒一位电子工程师的故事成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这位工程师大摇大摆地徒步，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平静地穿过了芬兰边境。您看出来了吗，他是个聪明人。他坐在树丛中，确定了可能被监控的地段。然后就出发了，他评估着低地，那些地方光电感应器和其他信号设备无法捕捉到他。他上观头顶下察脚下，吃力地攀上爬下，跳沟跃壑、匍匐前行。最终，到了芬兰。

他扔掉了装着蘑菇的篮子：一旦被抓住，他会假装成迷路的人。

走啊走啊，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发生。可他却到赫尔辛基的苏联大使馆自首了！他吓得大哭不止，请求回家：我迷-迷-迷路了！他被“收拾”了很长时间，接着把他弄回了彼得堡，继续“拾掇”他。“你都经过哪里了？！”--人们冲他嘶吼。“不-不-不记得！......”上司训斥了边防军战士，然后放掉了这个傻子。

一个月以后，傻子按照检验过的路线逃掉了，这次他带着钱、外汇，告别了一切。如今，他知道逃掉是可行的。

所有这些逃离，无论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都给出了一个共同的结果--我们大家都离开了这个国家。如今，我们还在，国家不存。

逃离的宏伟尝试最终给出了宏大的、震撼人心的效果。

*苏联时期的笑话：一个年迈的犹太人回自己的故国，他随身的笼子里装着一只鹦鹉。海关人员不放行，言明动物和鸟类只能携带标本或肢解的肉块。犹太人对上帝发誓，这只鹦鹉在他们家里已经年了。鹦鹉听了又听，说道：“费马，管他标本还是肉块，得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