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气烘蛋

前天晚上的平安夜异常平静，朋友圈里发来的CBD现场快讯，是长长排队的警察叔叔们站成米字型，拱卫着城市的中心建筑。

没有人山人海，没有打来打去的充气玩具和人造飞雪，甚至，没有什么人。

不知为何，我竟然有一点高兴呢！

几年前我住在繁华商圈的一栋高楼上，每天搭观光电梯上下，从电梯望出去，正对面是另一座商厦的弧形外立面，每一年，圣诞节的彩灯布置得美轮美奂。

我住了四年，看了四年不同主题的圣诞彩灯，巨大且精致。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一年将尽，圣诞将至。

我会在平安夜早早回家，打开一瓶酒和一部美剧，一口气看下去。直到午夜人声鼎沸，我站在阳台上欣赏一年一度的奇景：楼下的广场上挤满了人，无数的手臂挥动像海洋，充气玩具在相互厮打，暴击在人体上的闷响能传到28楼的我的耳边，很多的欢呼和惨叫，一会儿警车来了，红光闪耀，人群像被投入炸弹，欲往四面八方散去，但是散不动，眼睁睁等着警察叔叔来抓……

每一年皆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踏着广场上遗骸般的充气玩具皮，塑料泡沫，只剩一只的高跟鞋丶手套，围巾，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欢乐残迹去上班，清洁工人已忙了通宵，狠狠地诅咒这可怕的洋节。

我就是在第三年圣诞节的早上遇到阿玉的。

她在广场上寻找什么，我从她身边经过，她叫住我：“你有看见一条红蓝横纹围巾吗？”我摇摇头走开，她噔噔蹬从后面跟上来，又说：“我认得你，你住28楼，我在26楼。”我抬头看她，白皙的小圆脸，眼睛很大，个子很高，是有些眼熟。

“如果不忙的话，我们一起吃早餐吧？”她指着前面的M记说。

其实那天我很忙的，但鬼使神差，我想跟她一起吃早餐，是因为M记的猪柳蛋吗？

我不知道。

阿玉的工作室在26楼，她并不住这里。这是一个神奇的女子。

32岁，看上去像25丶6，不算美人，但有一种优雅的书卷气。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优雅的书卷气只存在于同性赞美中，在年轻异性的眼中，这种气质很乏味，很模糊，很没有效果，“你会敬畏一个看上去很有文化的女人，但你并不想睡她”。阿玉的男朋友海豹如是说。

海豹比阿玉小了7岁，长得有点着急，阿玉又显得年轻，所以两人站一起完全看不出年龄差距。

我不太懂阿玉的梗，为什么会喜欢海豹这样的男生。

海豹的家在非常非常破旧的老城区，从出生到现在都住在父母家——破产企业的老房子，那种洗手间和厨房在楼道对面的老房子。

他学业不佳，但有设计天赋，在本城最大的广告公司任职。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优点。

庸俗无聊，小市民的见识，还有小市民的不自觉，年纪轻轻已经长出了一坨肥肚腩。“你会敬畏一个看上去很有文化的女人，但你并不想睡她”。的“金句”就是在我们一起看过一部电影之后，他品评女主角时说的。

阿玉因为太喜欢他，太想了解他，因此来认识我。

听起来真是奇葩啊，因为我和海豹同岁，同属相丶血型丶星座。她认为可以借此了解比她年轻7岁的人有什么样的想法。

圣诞节的早餐是阿玉的即兴邀约，她其实是很有趣的女人，发现我竟然跟海豹有那么多相同之处，又一门心思要跟我做好朋友。

我虽然不喜欢海豹，但是喜欢阿玉，她实在很妙。

她家境不错，原本也在金融机构工作，奈何她总要思考人生，觉得喝茶看报纸的日子很荒谬，于是出来见识世界的残酷。她去广告公司工作，认识了海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又辞职开一个小小工作室，她做业务，他做设计。

阿玉很有幽默感，我一向认为幽默感是一个人智商情商很高的体现。

她英文又很好，当时我在跟一些外企接触，中国人之间都用英文写邮件，我常常为自己的语法着急，她总是说，我来，你等一下下。一会儿一封语法准确，措辞优美的邮件就写好发来。

我给她的回报是，回答她一切想了解的问题，比如：你怎么看待爱情？你认为婚姻是什么？如果有机会出轨，你会吗？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你抛弃男友？

……

讲真，我的答案都让她很不满意。

她不停地叹息，你们，哎，你们，年轻好残忍。

有一天，我和她走过楼下繁华的广场，迎面而来的女孩20出头，全身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气息。阿玉忽然恨恨地说，我好恨这样的女孩子，我想抓烂她们的脸。

“你永远不知道她们伤害起人来有多么无所谓”；

“别人视为珍宝的东西她们毫不顾忌”；

“似乎破坏和自我伤害都是无所谓的，为什么呢”；

我无法回答阿玉的天问，我只觉得她和海豹肯定出问题了。

秋天，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阿玉，那天她忽然约我吃饭，我立即答应了。

她瘦了很多，头发剪短了，像个小男孩，眼睛越发的大。

那顿饭吃了4个小时，其间她不时地哭。

故事非常庸俗，就跟海豹这样的男人一样庸俗。

阿玉对青春玉女的恨意来自于海豹有一天突然指着街上的年轻女孩说：“你看，她们真的很漂亮很青春，如果她们来追我，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把持得住”。

那天以后，他很快出轨，在本城四处见女网友。但又舍不得阿玉带给他的福利，温暖的小家，稳定的收入，对未来的规划。海豹对明天毫无计划，他也知道自己的短板，日子一天天混下去，设计行业新人辈出，他又没情商和能力混到高层，将来怎么办？

一边带阿玉回家见亲友，一边撒谎说阿玉跟自己同岁，管他的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阿玉说，我用了所有的决心想跟他在一起，想确定我们有一个好结果。然而，并没有。

她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我们走出餐厅，看到商厦的圣诞灯饰又快完成了，今年的主题是雪橇，巨大的雪橇载着圣诞老人奔向未来。

阿玉说，我特别讨厌圣诞节，你不觉得吗？所有的圣诞歌都很凄凉。

我问她，海豹呢？

她说：在广州，刷着我的信用卡见网友。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不怎么办，就这样吧。她说，我在工作室泡了一条牛仔裤，每天去刷刷它，想让它变得旧旧的，刷出的洞又好看，我想，等裤子做成的那天，我的心也差不多死了吧。

……

平安夜，我在28楼，抱着一瓶杰克丹尼追剧，已快喝到半醉，等着看楼下12点的老戏码。

忽然门铃大作，我通常是不开门的，单身女人的公寓哪有什么不约而来的朋友？

我光脚走近猫眼，看门外来人是谁。

是海豹。

他拍门，说帮帮我，我知道你在。

我没有应声，看着他拍门，开始抹眼泪，抽烟。

他说：我找不到阿玉了，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我给阿玉发信息，她也不回。

我终究没有给海豹开门。

秋天痛哭见面会后，阿玉加倍对海豹好，信用卡刷了也不问因由，他回来，总是热菜热饭，他走，她也不问去哪儿，跟谁，几点回。

好到海豹很惭愧，有时良心发现要忏悔，她总是阻止他，别说，不是你的错。

然后，在平安夜的早上，她带走了那条泡烂了的牛仔裤，像下楼喝杯咖啡一样，穿着旧大衣出了门，再也没有回去。

在外面浪了一天的海豹，忽然福至心灵要回来跟阿玉过平安夜，冲破人山人海的重重阻碍，挤回小屋，没有人，竟然没有人在等他。

电话没有消息。他意识到了什么，又不顾一切地挤回工作室，仍然没有人。

桌上有一盒已经冷掉的蛋挞，那是海豹最爱吃的甜品。

这一切，就是关于阿玉最后的信息。

我是怎么知道以上的？我也没有联系到阿玉，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直到一年以后，圣诞节的早上，又有人敲门。

是阿玉。

我们一起去M记吃早餐，猪柳蛋和黑咖啡。

阿玉说：一年了。

我也说：对啊，一年了。

她胖了一点，精神很好，看上去不再像25丶6岁的样子，就像她本人的年纪。大概那些拼命HOLD住的东西突然放松，就像离弦之箭一样离她而去，奇怪的是，这样的她并不难看。

她说，你知道我是怎么下定决心走的吗？不是他刷爆了我的卡，也不是年轻的女孩找我谈判。

那一天，我去海豹家吃饭，帮她妈妈下厨，她妈妈之前嫌我年纪大，配不上她儿子，后来听说我有点钱，又觉得可以凑合，但心里还是不太情愿的。

我在厨房，打了3个鸡蛋，把蛋壳扔掉了，她妈妈突然说，作孽哦！一边把蛋壳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用手指刮出残留的蛋清滴到碗里。一边唠唠叨叨你过日子不能这么泼洒，你家番茄炒蛋要放3个蛋啊？蛋吃多了不好……

那一刻，我才猛然惊觉，我跟海豹岂止是隔了7岁的年龄差距。我们明明一切都不一样，我偏要去迁就他的世界，他还嫌我做得不好。

但是，我想既然要走，就用我这个世界的走法吧。在海豹的理解中，大概所有的分手都应该是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藕断丝连，就像他离婚复婚又离婚却仍然住在一起的父母和亲友一样。

他们很享受事先宣告告别，然后死去活来纠缠的过程，他们只是想借此惩罚对方罢了。

所以，我走了，就是这样。

今年圣诞节，我早已从28楼搬走，城市里的广场再也没有人潮涌动的平安夜。

我在家里专心致志做一个酥皮烘蛋，不知为何想起了阿玉，此时此刻的她应该在大洋彼岸的威斯康辛州庆祝新年吧。

我打了六个鸡蛋，忽然想起海豹妈妈的手指，任何时候，鸡蛋都是一种珍贵的食物啊。

难道不是吗？

暖心又暖胃的烘蛋怎么做呢？

烘蛋皮原料：面粉ml黄油g

细盐1茶匙土鸡蛋1枚

烘蛋皮制作：原料拌成面团后压成饼状

盖上保鲜膜冷藏至少30分钟

面皮取出后室温回暖，

再压成半厘米厚的薄面皮

面皮放入烤盘中整形待用

烘蛋内馅儿：6枚鸡蛋稀奶油ml

牛奶毫升一茶匙半细盐

搅拌成顺滑的蛋液后加入黑胡椒，

煎好的培根，切好葱丝待用

烤制：烘蛋皮用绿豆或者大米压实，以免烤制途中变形

烘蛋皮烤好后彻底冷却

蛋液倒入冷却后的烘蛋皮中，放入培根碎和葱丝

度烤大约15分钟，直到定性

烤好了～烘蛋三连击！

学会了吗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