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空刀1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一、*钉子 直到今天,祝嫣红还依然记得那日的阳光,那么柔和,那么清爽,那么——泰然…… 那时风凛阁的气氛是凝重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被屈辱后的愤怒,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的,面对将至的绝境一筹莫展。 但只除了祝嫣红。 她在看那八月初秋的阳光,她在怡然地感受那阳光的味道,望着阳光从天窗中漫洒下来,悠然落在厅堂中,所过之处清晰的看得见小粒的微尘被轻风吹动,在房间中流漫着、窜动着,仿佛在接受一场圣洁的洗礼。 她感受着那阳光慢慢悠悠地爬上门槛、窗棂、桌椅、梁柱,再慢慢地爬上每一个人的脸,踽踽而行。 那时她想,今天的阳光好象有一种四平八稳的韵味…… 四平八稳的阳光下坐着一个四平八稳的人。那是她的丈夫——五剑联盟的盟主雷怒。 雷怒没有怒,他的脸还是如一贯般板得严严的,没有任何表情。他的手还是很稳定,紧紧握住那把陪了他十八年的“怒剑”上,满布青筋,盘根错节。 “只有你们八个人了吗?” 雷怒平静地问道,其实他知道答案,他之所以要问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身边最后留下的八个人感觉到他对局势的无能为力,他必须用言语来扭转心理上的压力。 “洪荒剑”江执峰拱手道,“禀盟主,自从收到将军令后,我们遵从盟主的意思让本盟弟子自行决定是否留下与山庄共存亡,十余天来每日都有人弃下兵刃离开五剑山庄。到现在为止,整个五剑联盟,留下来的就只有我们八个人。”顿了顿,江执峰毅然道,“我们八人已决意与盟主共进退,力抗将军令。” 雷怒沉思,拍桌而起,“从今天起,江湖上再也没有什么五剑联盟,我也不再是什么五剑联盟的盟主,我们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 雷怒的声音很大,也很豪气,他握剑的手还是那么稳定,没有一丝的颤抖。 可是就在那一刻,站在雷怒身后的祝嫣红就着肆虐于堂中慢慢攀上他后颈的阳光,在他那粗短的脖子、暴起的青筋上看到了一滴汗水,缓缓地淌下他的脖梗,像一条蹒跚而下的小虫子,钻入他的衣领。 “八个人?”她想着,到这个时候雷怒也没有把自己算到其中吗?她是什么呢?他的女人,他的附属,或是他的一个玩物? 于是她笑了,无声的笑。笑意先从她的面上扩散开,慢慢在她嘴角凝成一弯妩媚,在她脸上浮起一抹嫣红,在肃穆而充斥着一股冰冷的厅堂中溶化开来,遁入阳光中…… 雷怒感应到祝嫣红的笑,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不免有些涩涩的歉疚。 在这种人人只顾逃生的情况下,她没有离开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因为她爱他?还是因为她无处可去? 雷怒在暗中摇摇头,驱赶心中那一丝不能释怀的疑虑。 无论如何,她留下来了,不是为了什么五剑联盟,只是为了我! 这,就足够了吧! “盟主错了,不是八个人,是十个人。”一个声音淡淡地在门口响起。 “呛”,除了雷怒与祝嫣红,厅中的八个人同时抽出了剑,剑有八把,拔剑的声音只有一下。 雷怒没有拔剑,虽然他的震讶绝不下于八个手下,可他要保持他的冷静。 做为一个统领者,如果你失去了冷静,那将会让恐惧像瘟疫一样传染给手下的每一个人,从而丧失了仅有的战志。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将军令已传来十天后,如果还丧失了战志,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死! 来人竟然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风凛阁外,尤其在此风雨欲来,人人戒备的情况下,更是让人难以相信! 这世上果真有能在五剑联盟盟主雷怒与其八大护法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人吗? 有——因为,他就出现了。 那个年轻人就随随便便地站在厅口,手里掌着一方黑黝黝的令牌,阳光仿佛一下暗哑起来,因为那枚令牌正是江湖上闻之色变的将军令! 这已是五剑山庄收到的第二面将军令了。 第一次收到将军令是十天前,十天前送来将军令的人是将军府上的一个哑仆。 那个哑仆面相漠然,右脚尚有残疾,但没有人敢小看他,因为他是在三招间击倒了门口六名五剑联盟的弟子,更与五剑联盟八大护法中的“擒天剑”关离星硬拼半招后才走入风凛阁,恭恭敬敬地对雷怒献上将军令。 随令有一封信,里面只有九个字:一个月内解散五剑盟! 军令初至,莫敢不从;军令再至,莫与争锋,军令三至,血流成河! 于是偌大的五剑联盟顷刻瓦解崩析,只剩下在堂中的这几人——五剑联盟的盟主雷怒与他手下的八大护法。 这一次,将军令带来的又是什么? 雷怒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在那方让他不得不面对众叛亲离的境地的将军令上,呼吸好象也不能顺畅了。 那面将军令到底有什么魔力,能令江湖上大好男儿的热血凝冰,肝胆怯懦? 可是,那个年轻人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握着将军令,那么自然,那么安详,就像是一个老车夫握着他的马鞭,就像一个卖花女子提着她的花篮…… 他面色亦是漠然,却非像那个哑仆有种猛兽噬食般的狞恶,而是有种万事不萦于怀的素淡,就如一点也没有将这一方令牌放在心上。 那让人见之凛然的将军令在他手上没有产生一丝威胁感,绝无手执将军令之人扑面而来的那股肃杀之气,与他就像两个绝不相容的物质,令归令,他是他。给人的感觉是他只不过适逢其会地拿住了将军令而已! 雷怒努力将目光从将军令上移开,冷冷看着来人问道,“还有两个人是谁?” 来人笑了,就像满室的阳光突然全都聚集在他原本冰冷的面容上,破开了一线生机,他轻轻一掷,将军令就像是一片羽毛般飘到雷怒的案头,令击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显是劲力甚重,可桌上的物品却不见一丝的晃动。 “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尊夫人,另一个当然就是我!” 他并不高大,可总是给人一种笔直的感觉,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了地上,让人觉得什么样的力量也很难将他推倒…… 那枚钉子也一下子钉在了祝嫣红的心上,扎得很深很深,仿佛轻轻一动就会引发蚀骨的疼痛。 于是当所有人都围住那个年轻人的时候,祝嫣红不敢动,怕动一下就会让那枚钉子钉错了地方,不能深深深深地钉入她的身体…… 在那一刹,她只知道这个蓦然间从门口传来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坚定的意味,比起丈夫和他手下绷得紧紧的声音,少了三分肃杀,多了三分从容;最后,还有一分淡泊。 于是在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来人手上那一方黑黝黝的令牌的时候,她是唯一盯住着他的脸的人。 所以直到今天,祝嫣红还记得那日的阳光,那么柔和,那么清爽,那么——泰然…… 所以直到今天,祝嫣红还搞不清楚,那天的阳光原本便是如此的绚然,还是因为他的出现将死寂的阳光揉碎洗褪后,再赋予了一线破晓的生机!? 二、*面子 “雷怒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个衣色光鲜的中年人上得酒楼来,径直走向临窗而座的一个看似落魄的老人,轻轻问道。 老人不为所动,看着杯中的酒,“这句话值十两银子。” “啪”,一锭纹银重重拍在桌上,周围的杯盏却丝毫不动,就连杯中的酒水也未见一丝波纹。 那银子只怕足有二十两。 老人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摇摇头,“我既然说是十两,便是多一钱也是不会要的。你可听说过吴戏言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么?” 中年人大笑,“好一个君无戏言,你可听说过我要把给出去的银子还收回来的道理么?” 那个老人抬头看看那个中年人,“大总管果是有大总管的风度,只是不知你是来问话还是来摆威风的?” 那中年人正是京师中明将军府上的大总管,与明将军并称为江湖黑道六大宗师之一,以一双寒浸掌驰名天下的水知寒。 那个看似落魄的老人乃是江湖上人称“君无戏言”的吴戏言,自称对江湖上的事情无不知晓,却又摆明价码出卖情报,从不买任何人的帐。他为人游戏风尘,亦正亦邪。此时就是面对京师中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府大总管,亦是冷嘲热讽。 水知寒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用手指夹住那锭纹银,呵呵而笑,“吴先生且莫动气,是水某的不是。只是这一指剪下去,若是多了或是少了半钱,却如何是好?” 吴戏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总管太谦逊了,你那双手剪下来的东西若是有了半分差欠,我便从此戒酒了。” “叮”得一声,那锭纹银应声而裂,便若刀劈斧削般的齐整。 吴戏言欣然将半块纹银放入怀里,“水总管刚才的问题只怕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吧。” 水知寒笑道,“你且说来。” 吴戏言再缓缓倒上一杯酒,眼中泛起一丝郁色,“雷怒出身江南霹雳堂,为堂主雷乱风第六子,却自小认定本门武功多取自于霹雳堂的火器之威,是以反投江南各大剑宗,用九年时间习得七套剑法,再四处寻访名师,终至剑法大成。五年前更是联合江南流影、追风、弄月、奔雷、啸电五门,成立了五剑联盟,被公推为盟主,其势力已远远凌驾在江南诸门派之上,以致为有志一统江湖的明将军所忌。十二日前明将军公然发下将军令,令其在一个月内解散五剑联盟,不然……嘿嘿,水总管自是不用我说下去了。” 水知寒抚掌大笑,“这些回答好象并不是我本来要问的问题,我要知道的是雷怒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格是什么样,他的喜怒是什么,他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吴戏言再饮一杯酒,“五十两。” 水知寒奇道,“为何突然要这么高的价格?” 吴戏言叹了口气,“是五十两黄金。” 水知寒眼望自己摆在桌上的那双手,再不作声。 这双手若是剪住一个人的喉咙,是不是也像剪在那锭银子上一样? 吴戏言眼中的郁色更浓,“我并非是漫天要价,我的情报来自手下的几百人,我至少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水知寒的眼光依然盯着自己的手,“君无戏言说的话谁敢不信?我相信你的情报值五十两黄金,你可是要我命手下去将军府取来吗?” 吴戏言叹道,“最可恨的就是我这个君无戏言的招牌,不然我大可回答总管一声不知道,亦免得现在这么为难。” 水知寒冷冷道,“你有什么为难的?” 吴戏言道,“只要总管答应我一件事,这个情报可以免费送上。” 水知寒眼光终于从自己的手上离开,“说。” “我只要总管保证解决五剑联盟这件事之前不要再来问我任何问题。” 水知寒大笑,“好,一个月之内,我绝不会再来找你,也不会过问你的任何事。” 吴戏言喃喃道,“还是给我半年吧。” 水知寒精中神光再现,“吴先生认为将军府不能在一个月之内解决这件事吗?” 吴戏言无言,竟似默认。 水知寒思索良久,“我答应你。” 吴戏言精神大振,一整面容,“雷怒性格果敢,擅于寻险出击,当年孤身刺杀媚云教左使邓宫便是其成名之始。他独自一人化装为媚云教徒,于法教大会上一击伏杀邓宫,再趁乱逃走,其胆色可见;他最爱的有三样,一是名剑,其名为‘怒’,是他从不离身的兵刃,二是美人,其妻嫣红,是江南大儒祝仲宁之女,当年雷怒收集了十一幅历代名人字画,方得以打动祝仲宁之心,将他的宝贝女儿娶了过来;这第三最爱嘛,却是爱面子……” 水知寒失笑道,“雷怒的名剑与美人早有所闻,可这爱面子一说倒是第一次听到。” 吴戏言点点头,“雷怒自幼便被视为霹雳堂新一代掌门的接班人,天资绝高,是以才能习透江南诸门的七套剑法。不过正是因为从小骄狂,所以才极重名声,创五剑联盟时为了怕给人诟病,一再申令江湖与霹雳堂脱离关系,便是怕旁人指责其功业全是来自于霹雳堂的威势。旁人只道雷怒的高傲,却不知根底全在于他爱惜名声,纵观其人,只怕最爱的不是名剑与美人,而就是面子……” 水知寒心下赞同,现在他已觉得所花的代价并不冤枉了。 吴戏言见水知寒面露满意之色,再斟一杯酒,“我知道总管要问的其实并不是雷怒这个人以及五剑联盟有什么实力,而是要问他会怎么面对将军令吧?” 水知寒缓缓颌首。 吴戏言续道,“雷怒虽是统领了五大剑派,手下能人不少,但毕竟五派各有尊长,平日共振五派威名时当然是合力对外,无往不利,但真惹上了将军府这样的大敌,只怕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不过雷怒为人刚硬,初出道时仗着霹雳堂的威名,后来便全凭渐渐坐大的势力,从未逢过什么挫折,加上其死要面子,所以这一次就算是众叛亲离,也必是集残部与将军一战,堂堂五剑联盟,若是怀着拼死之志与将军周旋,只怕亦是不好应付……” 水知寒冷然道,“螳臂当车,何足道哉!” 吴戏言叹道,“雷怒联合五派本身没有错,只是错在锋芒太露,不懂低调行事,以致为将军所忌。其实五剑联盟虽然势大,却也远抵不上将军的实力,将军之所以要拿五剑联盟开刀,无非是想看看江湖中人的反应,是以才留下一个月的时间,静等不服将军的人来援手,届时再一网打尽。不过雷怒亦应是知情势之人,明知不敌为何还要紧守五剑山庄,其中恐怕还另有别情……” 水知寒眼中杀机一现,漠然道,“你说得太多了。” 吴戏言垂下双目,“我人虽老了,一双眼却还是很利,总管既然答应了我的条件,我自当把所知的全盘奉上,以免砸了自己的招牌。” 水知寒饮下一杯酒,“你的话让我听到还不妨事,若是让将军知道了,只怕你走不出京师。” 吴戏言低声道,“所以这个交易是与总管做的,我今晚就会离京。” 水知寒朗笑道,“我既是答应你在这个月内解决五剑联盟前不理你的事,你急什么?” 吴戏言涩然道,“水总管莫忘了我们说的是半年……” 水知寒终于动容,“时势造英雄,雷怒虽是武功不凡,但若是来到京师,在此藏龙卧虎之地,只怕他根本入不了流。他不过身持远在将军势力渐微的江南,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你却为何很有把握我不能在一个月内荡平五剑山庄?” 吴戏言道,“虽然江南霹雳堂声明不再管雷怒的事,而江湖上大多趋炎附势之徒,当日五剑联盟如日中天,当然是趋之若骛;而此时对五剑联盟不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已是够好了。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是绝不会不管这件事的,而他此刻应该就在五剑山庄中。” 水知寒眉尖一挑,“谁?” “有事禀报总管。”一个剑客急匆匆地登上酒楼,正是将军府上的“单剑指天”苏非奇。 “什么事?”水知寒见苏非奇不及施礼,知道必是有了大事。 “送第二道将军令的哑仆横死江南,将军令不知所踪,尸体已被人送了回来。” “哦,可查出是何人所伤?” “哑仆全身并无伤痕,只有额头到胸腹间一道淡淡的红线。据鬼先生察看,应是刀气所伤。” 苏菲奇口中所说的鬼先生乃是将军府上的鬼失惊,所辖二十四名弟子,以二十四星宿为名,江湖人称为“星星漫天”,均是杀人于无形间的超级杀手。 鬼失惊是公认几百年来江湖上最强横的杀手,被人称为黑道上的杀手之王,与白道杀手虫大师齐名于世,在将军府上排名也仅在水知寒之下。 水知寒沉吟道,“鬼先生还有什么话说?” 苏菲奇道,“鬼先生说他认得这柄刀。” 水知寒浑身一震,望向吴戏言,“我已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三、*军令 雷怒静静的拿起被掷在桌边的将军令,其令不过二寸见方,入手沉重无比,色泽黝黑如墨,抚之似滑似涩,可以感觉到一丝幽冷的寒意。 十天前接到将军令时,雷怒曾用他那柄无坚不摧的怒剑向其劈去,却不能损其分毫。料想应是关外玄铁精制而成,高温难化,也不知将军是用何方法铸成的。 江湖上能人众多,能用玄铁炼制成的器具虽不多见,但也不足为奇。然而当这样一面小小的令牌上刻下一个“明”字的时候,它所意味着的就绝不仅仅是一面令牌了,而是被公称为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的战书。 明将军身为朝庭大将军,威势震荡四野,当年只用五年时间平定北疆,逼迫关外各族对中土俯首称臣,对外一战功成后转而安定内务,首当其冲的就是江湖上各门各派。 这数年来,明将军威诱并用,令江湖上无数门派服膺。 黑道六大宗师中,水知寒身为将军府的大总管,川东龙判官主动向将军示好,江西鬼城历轻笙更是派弟子投向将军府效力,只有南风风念钟与北雪雪纷飞不为所动。 黑道各门派更是纷纷以明将军马首是瞻,现在唯一能抗衡明将军的势力的,大概就只有江湖第一大帮裂空帮了,在其帮主夏天雷的带领下与将军的黑道势力分庭抗礼;再就是如被誉为白道第一杀手的虫大师,与手下秦聆韵、齐生劫、舒寻玉、墨留白四大弟子以暗杀的方式与将军对抗。 其他与将军为敌的小股势力如云南的焰天涯,关中的无双城,海南的落花宫等,不过是仗着地处偏远,将军势力不及,亦仅能自保而已;再就如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对将军的凶焰也无不是静观其变,不敢稍有异动。 八年前,第一面将军令出现在长白派。 当日御赐藩王封隘侯一意在关外发展振兴,更是联合了被明将军欺压许久的塞外各族的势力,打着替天行道铲除奸臣的旗号拜王立国,其矛头直指朝庭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将军…… 长白派派主许烈领门下五百弟子,公开表态支持封隘侯立国,是北关外除北雪雪纷飞外最有号召力的一股力量…… 封隘侯乃是皇族藩王,明将军没有奉诏不敢公然为敌,但对长白派可无顾忌。 于是,第一道将军令便传到了许烈的手里,令其十天内尽献长白派的兵器,并送子为质,以示惩戒。 许烈接令大笑,拔剑斩来使,悬令于厅门,令手下进厅先唾之。 十日后,明将军亲率五百精兵,集同手下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入长白派…… 许烈七招内败死于将军之手,长白派五百人全部被歼,从此长白派在江湖除名! 十五天后,封隘侯神秘暴毙于封隘侯府内,全身上下绝无伤痕,仅是眉心一点朱红…… 江湖传言那是明将军手下第一杀手鬼失惊的杰作…… 而将军府的大总管,身为黑道六大宗师之一的水知寒竟然留守京师,根本就没有离京,由此已可见将军手上雄厚的实力。 五年前,山海关城守路天远拥兵自立,将军令第二天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令其赴京谢罪。 路天远不为所动,调兵谴将,封锁山海关。 十天后第二道将军令神秘地出现在路天远爱妾的房中,其妾惨死床上。 路天远矢志为爱妾复仇,全城戒严搜索凶手。 二十天后第三道将军令出现在路天远的帅厅中,路天远及其手下十二将领全部身首异处…… 四年前御史蔡耀宗奏本弹劾明将军,皇上雷霆震怒,蔡御史罢官远放。临行前明将军令人把一方将军令送予蔡御史…… 这一次江湖白道出动了,少林武当峨眉华山四大门派均派出了高手护驾,号称天下第一镖局的唯我镖局总镖头林渡亲自随行,更有许多不知名的江湖高手暗中保护…… 五天后,第二道将军令出现。 少林心觉大师断了一只左手,武当华阳真人断了一只右手。 十天后,第三道将军令出现。 峨眉烈空师太吐了七口血,华山杜长老剑折人伤,林渡被人毒瞎了双眼,江湖上的高手死伤二十六人…… 而蔡御史,胸骨尽裂脸容被毁,没有人能再认得这具冰冷的尸体曾经是堂堂御史! ………… ………… 这八年来,将军令一共出现过五次,人死得一次比一次少,却一次比一次更凶险。 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胆敢公然违背将军令。 军令初至,莫敢不从;军令再至,莫与争锋,军令三至,血流成河! 四、*碎空 雷怒静静看着这一方只要一出现便会让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的将军令,陷入了沉思中…… 这一次,他的结局是不是和以前收到将军令的人都一样? 他有些犹豫了,以他现在的实力与明将军对捋无异以卵击石。 人生在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但,如果失去了性命,还能有什么可为? 雷怒依然将脊背挺得直直的,他不能在五剑联盟的八大护法面前失了尊严,他们拼死维护自己,自己绝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更不能让爱妻嫣红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他是那么爱她,他要保持在她心目中的英雄气概…… 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外人! 雷怒望向那个送来将军令一脸漫不在乎的年轻人,“你是谁?” 年轻人不语、拔刀、摆肩、甩臂 ——劈! 风凛阁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动作,自然而然,犹若高山流水般浑若天生。奇怪的是从他出刀到完成最后一劈,每个人都没有感觉到一丝威胁,就像是在看一场刀舞,一场完美无缺的表演,只是呆呆看着那一道毫无敌意却又凛冽无匹的刀光在虚无中迸出、在空中停顿、在眼前消散。 一股霸道却又仿佛带着一丝空旷的刀气便充斥在风凛阁中,刀意中分明含着一种舞蹈般的节奏,让人敲节激赏、让人心潮澎湃、让人血脉贲张、让人荡气回肠…… 凌烈激扬处好似怒马狂奔般给人强大的冲击力,举重若轻处却又似闲庭信步间迎面袭来的一股清风;这两种矛盾的感觉集合在一起,令人感觉劈来的不是刀,而是被揉碎成七彩再集结重组的一道眩目彩虹,远在天边,却又似触手可及…… 在祝嫣红的眼中,那道刀光就像是一支将要划上面门的眉笔,圈下情人的诗句; 在八大护法的眼中,那道刀光就像是一面在冷风中猎猎作响的大旗,涌上无尽的战志; 在雷怒的眼中,那道刀光就像是一种纠结前世缠绵今生的“空”,刀气敛去,刀意无穷! 雷怒呆呆看着那一道从未见过却早有所闻的刀光,脱口而出:“碎——空——刀!” 年轻人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一种倦意,“这一刀便是送给盟主的见面礼。” 那放在雷怒桌上一度坚不可摧的将军令应声而开,化为齐齐整整的两半! 五、*作对 “叶风是什么样的人?” 吴戏言沉吟良久,默然摇头。 水知寒讶然望来,“也有吴先生不知道的事情么?” 吴戏言叹道,“我不是不知道,而是说不出来。” 水知寒沉思。 吴戏言再叹,“就像让我说总管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是说不出来!” 水知寒静默。 吴戏言三叹,“我说不出来是因为对‘碎空刀’叶风的说法太多,反而让人无从分辨。有人说他是北雪的关门弟子,有人说他是封隘侯的遗孤,有人说他是荒野中长大的孤儿,有人说他是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英雄冢这四大神秘家族合力打造的武学天才。但不管怎么说,只有两点可以确定,一是其武功极高,虽然不知来历不见渊源,却足以与任何一位宗师级的高手抗衡;二是他为人亦正亦邪,独来独往,但只要能碰上与将军作对的事,却是从不放过……” 水知寒问道,“江湖上怎么评价他?吴先生尽管直言。” 吴戏言思索良久,“碎空刀人称‘刀意行空,刀气横空,刀风掠空,刀光碎空’,以无质之刀气伤有质之敌手,被誉为江湖百年来第一个能练成虚空刀意的人,刀法之高直追刀王秦空,实是明将军的劲敌。” 水知寒沉声问道,“他为什么专与将军作对?” 吴戏言道,“这一点江湖上传言纷纷,但没有一种说法有说服力。叶风刀法虽高,但以一人之力却绝对敌不住将军众多的高手。可他一向独来独往,形迹诡秘,更是为求目的不计手段,或暗中刺杀、或寻敌决斗、或伺机窥视、或雷霆一击,出手不中即刻远飙千里,有此人为敌,就是任何人也会头痛的……” 水知寒冷然道,“将军最多视其为一跳梁小丑而已,我倒要看他能跳到几时?” 吴戏言嘿嘿一笑,“纵然将军无意认叶风为大敌,可在此将军势力威至颠峰时,此人的出现正是一个致命之伤。江湖上人人对明将军退避三舍,唯独碎空刀不畏生死,以一人之力对抗将军,大涨将军之敌人的士气,若是其登高一呼,只怕能集结不少有意之徒,令将军头疼,江湖上不少人都视其为对抗将军的一个偶像,是明将军的心腹之患,亦是明将军的劲敌。” 水知寒哂然一笑道,“所谓将军的劲敌,魏公子、暗器王、封隘侯都死了,虫大师销声匿迹,南风、北雪、夏天雷等等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早迟都会死在将军的手上,没有差别。” 吴戏言再饮一杯酒,脸上已有醉意,喃喃念道,“人生百年,瞬息即过,无非都是一抔黄土,亦没有什么差别……” 水知寒眼中杀机乍现,哼道,“这一次我要让江湖上再也没有碎空刀这号人物。” 吴戏言心念一转,神情略变,脱口而出,“上个月才听闻碎空刀叶风出现在江南,将军令便立刻毫无来由地传到了江南苏州的五剑联盟……” 水知寒冷冷道,“吴先生大概喝多了,最好管住你的那张嘴。” 吴戏言眼望水知寒冷静的面容,心中涌上一股寒意,半张着嘴再也发不出一声来。 难道这一次将军令突然传至五剑联盟,只不过是对付碎空刀叶风的一个局吗? 六、*求思 祝嫣红无疑是个美丽的女子,可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你感觉到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一种“柔”。 那是一种如水般的沉静,好似任何一种惊扰都会激起水的涟漪,荡起波纹。 她的人就像她的长发,那么随意地披下来,就着身体的起伏,围成一峦缠绵的弧度,加倍强调着她的曲线,这样一个女子给人的感觉总是娇柔多于妩媚的…… 而祝嫣红看起来娇柔得不堪一握的手上此刻正在抚弄着一把剑。 一把与她这个人绝不相配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剑。 身为五剑联盟盟主夫人,怎可无剑? 那把剑是她前年二十五岁生日时丈夫送给她的,只有五寸余长,小巧精致,利锋锐芒,藏青色的剑锷,淡黄色的流苏,更像一件艺术品而绝非杀人的利器。 “这柄剑是我三个月前从一古墓中得来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用来防身。”那时,她的丈夫如是说。 他懂得自己的心思吗?他难道不知道她是一个讨厌打打杀杀的女子吗?他难道不知道她是个因为一片落花一草絮叶一个可爱的玩具一个小动物便会笑着哭着的小女子吗? 这样小巧的一柄剑,修修花草修修指甲不是更好吗? 她心中的想法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细细把玩着这柄小剑,就像把玩着一枚女红的针。 剑身上刻着两个古意甚浓的篆字——“求思”。 她的心中便轻轻吟起了诗经中的那阕名为《汉广》的古乐,“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她便喜欢上了这柄剑,喜欢那种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素淡的、可遇而不可求的倾慕与渴望之意。 今年她已二十七了,两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吧? “这几天你要随时揣着那柄剑,我不要让你落在敌人手里。”十天前,她的丈夫如是说。 他不知道,自从他送给她这柄“求思”剑以来,这柄剑便从未离她身。 而这么多年来,当他想到这柄剑的时候,只不过是提醒她:“我不要你落在敌人手上……” 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的“求思”不是用来拒敌的,也不是用来修剪花草的,而是用来在被擒受辱前守节自尽的! 她是盟主夫人,她是雷怒的妻子,她不能忍辱偷生,她不能为人所污,因为那毁掉的不仅是她的贞节,亦有雷怒的尊严。 是呀,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做为雷怒的尊严是不是更多于她做为他的妻子?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常常被人提在嘴边津津乐道的“碎空刀”叶风来了,而且要与自己的丈夫并肩共抗明将军的将军令。 那个眼睛里饱含着一种忧郁、一脸薄薄寞色、一笑就像个小孩子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名震江湖像一个神话更多于像一个人的——“碎空刀”叶风。 她对这个名字本是没什么好感的,她以为这个名字后面的人不过也是像丈夫和他的手下一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面谈论着女人一面谈论着江湖;用好象可以穿透她衣衫的眼光看着她;说粗口也不会忌讳她的感受;说正事也不必避着她却也从不让她参与;就算是她的丈夫,也只会在刀子来的时候挡在她的面前;在拼力杀敌后放纵在她的身上;在她葬花的时候笑她;在她幽怨的时候哄她…… 可叶风来了,他的第一句话竟然就说他是与十个人一起抗敌的。 而在那十个人中,在他并肩抗敌的阵容中竟然,竟然包括着她,包括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懂弹琴弈棋吟诗种花的小女人…… 那一刻祝嫣红不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男人的私宠,只是一个男人的附属…… 而是突然有了一种被当做朋友、兄弟、战友、甚至是被当做一个人的快乐…… 这一切,只不过因为他来了,因为他的一句话…… 而那时,他还没有出刀,竟然就轻易地斩落了她二十余年的怨……怼! 第二章:*破阵子 ——莫说弓刀事业,依然诗酒功名。千载图中今古事,万石溪头长短亭。小塘风浪平。 一、*怕 傍晚的江南官道上,悠悠行来二个少女。 一影浅绿,一影素蓝;一人娉婷,一人窈窕。 正是八月初秋时分,天色已沉,白日中人来人往的官道上除了这二个少女便再不见有其他路人。 蓝衣少女肩背一个小包袱,看起来是个丫鬟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喘着气道,“小姐,早先那个客栈老板便说前面几十里都没有住店,你偏偏不听,现在倒好,只怕非要一路走到苏州了。” 绿衣少女呵呵笑道,“这样好的月色,就算走一夜也没什么不好。” 蓝衣少女气鼓鼓地道,“我可不像小姐那么有闲心逸致,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我那又酸又麻的腿。” 绿衣少女一把抢过蓝衣少女肩上的包袱,“水儿累了吧,我来帮你背包袱吧。” 水儿急忙将包袱抢过来,赌气道,“这怎么行,我们做丫鬟的天生就是劳累的命,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小姐背包袱,只怕又是一顿责骂。” 绿衣少女嘻嘻笑着,“那有什么,这包袱又不是很重,我早说了要让你好好练功夫,现在你知道平日偷懒的后果了吧。” 水儿笑道,“就怕给人看见你背着包袱,还以为你是我的丫鬟呢。” 绿衣少女一愣,“这倒是,我堂堂大小姐给人误会做丫鬟岂不是很没面子。” 水儿调笑道,“别人倒也罢了,最怕就是让他看见了……” 绿衣少女不依道,“哼,人家没有名字的吗?‘他’呀‘他’的,这一路来也不知道你提过几次了。我来江南只是看看风景,又不是要来见什么人。” 水儿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是呀是呀,小姐最讨厌他了,本来说好要游杭州十天,一听说他出现在苏州,钱塘潮也不看了,六和塔也不见了,忙着要先北后南绕个大圈子,借道苏州城回家去也。” 绿衣少女大窘,作势要打,水儿连忙躲开告饶,二女笑做一团,官道上一团旖旎风光。 水儿揉揉眼睛,“最可恨是小姐今天一大早便拉着我去看江潮,害得人家现在还是睡眼惺忪的,待明日见了他,小姐你倒是精神百倍,可怜水儿我容颜不整,披头散发,活像欠了数个好梦的女鬼……” 绿衣女再次抢过包袱,歉然道,“好水儿,还是我帮你拿包袱吧。待到了苏州让你睡个三天三夜。” 水儿看着绿衣少女笨拙地将包袱挎在背后,奇道,“你不怕让他看见吗?” 绿衣少女嫣然道,“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以我的听风辨器之术,二里外有人接近便能察觉,到时候再把包袱给你就是了。” 绿衣女话音未落,前面已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大叫起来,“二位小姐快快停下,前面去不得了。” 绿衣女吓了一跳,大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藏在那里?” 想到自己刚刚对小婢吹嘘自己的听风辨形之术,饶是她一向娇矜惯了,也忍不住脸上一红,就着暗夜如水的月华,更增妩媚。 “二位姑娘有所不知,前面已被官兵封路了!”一人从前面道边的一个小亭子中跳将出来,刚要施礼,似是被绿衣女子的姿容所慑,呆在当场,嗫嚅着半天再也说不出客套话来。 绿衣女见来人三十余岁,一身青衣小帽,手摇摺扇,分明个是穷酸秀才,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脸惊艳的神情,不免大是得意,早忘了要先将包袱交给水儿,“先生不用多礼,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秀才一震,如梦初醒般整整衣衫,恭恭敬敬拱手一礼,“前面苏州城外三里满是官府的人,似是要查什么江洋大盗,所有人出城容易,但要进城全都要搜身。” 水儿奇道,“你怕什么,莫非你是个江洋大盗?” 秀才急忙摆手道,“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是什么大盗。只是在此等待天亮,那时城中熟人多一点,总是好说话的。” 绿衣女子上下打量着秀才,一副不屑的样子,“看不出你在苏州城中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呢。” 秀才挺挺胸,“不瞒二位姑娘,鄙家在苏州城内还是有几份薄面的,若是天亮了就不怕这些官兵了,到时可以带二位姑娘好好游玩一下苏州冠绝天下的园林,以尽地主之谊。” 绿衣女子撇撇嘴,“几个官兵什么了不起?” 秀才跺跺脚,“这些官兵全是京中派来的,骄持蛮横,搜身时见到有合心意的东西便二话不说的据为已有。更何况我等读书人,让人于光天化日下搜身摸索,唉,有辱斯文,实是有辱斯文啊!” 二女一听登时明白,江湖上传言将军令已送至苏州城中的五剑山庄,明将军定是已然调兵派将了。 绿衣少女更是芳心暗喜,确信那个“他”果然便是在苏州城中了。 秀才兀自絮叨不停,“那些官兵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是见到二位姑娘的那个,那个,那个……花容月貌,说不得便那个,那个,那个……” 二女见这秀才一副着急的样子,再也“那个”不下去了,更是笑做一团。 水儿似乎笑得气也喘不过来了,“先生不用害怕,碰上我家小姐就算你遇上贵人了,那怕官兵那个、那个如狼似虎,我们也可以带你那个、那个化险为夷……哈哈” 绿衣少女见水儿逗那秀才,更是乐不可支,花枝乱颤,看得秀才连忙双眼望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绿衣少女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先生和我们一起进城就是了,几个官兵有什么好怕的?” 秀才喃喃道,“自古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如何可以不怕。” 绿衣少女双手叉腰,“一物降一物,你可知道那些兵怕什么?” 秀才一呆,“那些官兵仗势欺人,还有他们怕的吗?” 水儿接道,“先生可是被吓坏了吗?那些官兵自是怕他们的长官呀。” 绿衣少女笑道,“还是水儿聪明,那些当官的又怕什么?” 水儿嘻嘻一笑,“当官什么也不怕,就怕皇帝老儿。” “皇帝老儿怕什么?” “皇帝老儿万人之上,却只怕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明将军。” “明将军怕什么?” “天下百姓、江湖好汉谁不怕明将军的威势,可就有一个人从不卖将军的帐,凡是能和明将军作对的事都有他的份。” 绿衣少女笑吟吟地望着水儿,故作惊呼,“哇,什么人能让明将军如此头痛,快快从实招来。” 水儿一挺胸膛,“除了那个号称‘刀意行空,刀气横空,刀风掠空,刀光碎空’的碎空刀叶风叶大侠还能有谁?” 秀才望着二女巧笑嫣然,直呼皇帝之名,口吐大逆不道之言,浑不将官兵放在心上,再加上月影婆娑,丽人如玉,明知双眼不应该傻看着人家不放,却也是由不得自己了。 绿衣少女听到了那个名字,又见到秀才呆若木鸡的样子,更是拍手大笑,“先生你可知道这个叶风叶大侠最怕的是什么么?” 秀才一愣,老老实实地摇头,“我虽听过叶大侠的名头,却也想不出他还会有什么怕的?” 水儿捂着肚子,强忍着笑,“碎空刀叶风天不怕地不怕,却只怕海南玉凝谷落花宫宫主的大千金,人称‘身影倩倩、笑容浅浅、素手纤纤、暗器千千’的沈千千沈大小姐。” 秀才听了这一连串绕口令般的话,早是摸不到头脑,呆呆地问,“那这个沈大小姐又怕什么?” 绿衣少女亦是笑疼了肚子,一面拍着胸口一面娇声道,“笨蛋,沈大小姐当然是什么也不用怕了。” 秀才似是被绿衣少女的半嗔半怒弄得晕头转向,“为什么什么也不怕?” 绿衣少女眼波转处,看到秀才衣襟左下角绣得一个小小的“散”字,心念电转,反问道:“你可是江南第一大赌楼快活楼楼主散万金的那个宝贝公子散复来么?” 秀才再愣,“你怎么知道?”他似是突然变聪明了,“你又是谁?” 绿衣少女见自己一语言中,果然不枉临出门前死记硬背下来的江湖典故,心中大是得意,一根葱指点着自己的鼻尖,悠悠道,“你若是散复来,我当然就是沈千千了。” 二、*炊 祝嫣红在生火。 祝嫣红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她身为江南大儒祝仲宁的宝贝千金,从小便是衣食无忧,随众前呼,婢仆后拥。 可是现在,她却在厨房中为了这一灶怎么都点不燃的火而发着愁。 五剑山庄只剩下了盟主夫妇和八大护法,再加上新来一个叶风,他们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好汉,他们当然不会为了一顿饭而亲自下厨。 可是,并不是江湖上的人就不用吃饭,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像练成绝世武功般几日不饮不食的。所以,这十个好汉与一个闺秀的伙食只有让祝嫣红来负责了。 祝嫣红并不是不会做饭,相反她的女红烹饪都是相当有名的,有时心情好时甚至会亲自给雷怒做几样小菜,看着丈夫狼吞虎咽的样子,她会觉得很满足。 可是,她不会生火,她甚至不会切菜,那些都是下人提前做好的。她从来都是把做菜当做是一种艺术,而不是生活的必需。 你见过磨枪的将军吗?你见过研墨的画匠吗? 那么你也一定没有见过点柴生火的大家闺秀了。 她开始有点后悔昨天让几个忠心的婢女离开五剑山庄了,她甚至连从小带她长大的乳娘邓妈也没有留下。 她虽然不会丝毫武功,可她知道那一方黑黝黝的令牌代表什么,她不想让其它人陪她送死,更不想因此连累自己的父亲。 而她自己——既然嫁给了这样的丈夫,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雷怒叫她离开五剑山庄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时,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她当然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还是留下来了,她不懂什么江湖义气,可自幼饱读诗书的她知道什么是从一而终,什么是患难与共。 她只是让几个婢女将三岁的儿子小雷带回了娘家,而她自己,坚决地留了下来。 看到自己决定留下时丈夫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觉得她一点也没有后悔。 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离开了他,所以她才更不能在此时离开! 祝嫣红将几捆柴禾堆在灶底,拭拭汗珠,擦着了火石,然后学着下人往火下吹气,一阵烟倒卷过来,熏得她的双眼生疼。 火还是又熄了,不知是烟熏的缘故还是什么,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一双白净秀气的手不容置疑地接过她手上的火石,轻轻擦着,点着了火摺…… 叶风! 祝嫣红呆了一下,她没有想过叶风会在此时出现,她以为这个虽然年轻却早已名满天下的刀客是绝不会出现在厨房的。 可他就是出现在厨房里了。 祝嫣红呆呆地看着那个适才在风凛阁中威武的不可一世的身躯趴在地上,对着灶底缓缓地吹着气,火苗腾腾地燃起,越来越烈。 叶风直起身来,微微笑道,“记得我第一次生火造饭时,也是像你般手忙脚乱的。” 他知道自己的“手忙脚乱”?他看了很久了吗?刚才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岂不是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祝嫣红突然觉得脸红了,像是掩饰什么似的轻轻地问,“你也要生火做饭吗?” 叶风大笑,“你当我是不食烟火的神仙吗?不吃饭岂不是要饿死了。” 祝嫣红的脸更红了,“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在酒楼中……” 叶风淡然道,“我第一次生火做饭时才九岁,那不过是在一个荒野中,哪有什么酒楼。” 祝嫣红的心轻轻一颤,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风笑道,“明日我们便去苏州城最大的酒楼中大吃一餐,也免得夫人亲自下厨。” 祝嫣红点点头,“你怎么会来这里?” 叶风潇洒地一笑,“夫人是问我为何来五剑山庄还是问我为何要来厨房呢?” 祝嫣红一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 她的脸更红了。 见了祝嫣红的表情,叶风像是解释什么一样连忙道,“其实我来厨房是看看山庄的饮食,现在将军的人马随时可到,要防止敌人在饮水食物中下毒。” 雷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叶大侠说得不错,我确是疏忽了这一点,明将军手下能人异士颇多,自有精于下毒之人。以后井水中要养活鱼,食物都应吃活物……” 不知怎地,乍然听到丈夫的声音,祝嫣红的心头一震,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涌上来,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满室的炊烟悄悄地将她团团围住,刹那间好似什么也看不清了。 三、*局 沈千千在笑。 看着散复来一脸惊愕呆呆看着自己的样子,她无法忍住自己的笑容。 身影倩倩,笑容浅浅! 她知道自己很好看,笑得时候就更好看了。 她笑着听水儿一路数落着散复来这个“呆子”。 于是她就想到了另一个“呆子”——那个让她千里迢迢从海南落花宫赶到江南,又急急忙忙地从杭州赶到苏州,为了能再见上一面的“呆子。” 于是她笑得更甜了。 那快活楼为江南第一大赌楼,每日均有四方赌客来此豪赌。 楼主散万金为人爽勇仗义,人如其名,又嗜好巨赌,一掷万金而面不改色,沈千千早有所闻,只道其子必是一个仰仗父威的纨绔子弟,却没料到散复来是这般胆小怕事之人。 散复来倒也不是一个迂腐的秀才,初见沈千千时的拘谨渐已无存,一路上咬文嚼字、引经据典,沈千千虽是有时听得大皱眉头,却也觉得有趣。 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觉气闷。不多时来到苏州城外,见前面果是有大群官兵封道盘查。 散复来越行越是脚软,压低声音道,“不瞒沈姑娘,我实是身怀巨款,若是按照这些官兵抽税的惯例,只怕就是要缴几千两银子,那也罢了,最怕这些官兵见财忘义,将我杀人灭口毁尸消迹,沈姑娘既是有办法,好歹救我一救。”说到最后,连声音也在发抖了。 沈千千有意逗他,“公子这么说不怕我先来个见财忘义、杀人灭口吗?” 散复来一呆,似是才想到这一点,讪讪道,“我见姑娘如此清丽绝俗,温婉柔弱,想必不是恶人吧!” 沈千千听他直夸自己的美貌,更是用上了对自己绝不相称的“温婉柔弱”,心中得意,“放心吧,到时让你见见本小姐的手段。” 果然有一个官兵前来盘查,沈千千从怀中拿出一块事物对那小兵亮了一下,“快快通报你们长官来迎接本小姐,不然耽误了本小姐的大事要你好看。” 那官兵见沈千千一副有恃无恐大有来头的样子,不敢怠慢,飞速通报。 散复来本是以为要硬闯关卡,早是心中忐忑,只是在玉人面前不敢直承胆怯。这下才知道沈千千原是另有法宝,方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问道,“那是什么?” 水儿解释道,“昔日皇室宗亲武明王来我落花宫,与宫主相交莫逆,亲赐‘龙影玉’,此玉天下共有五块,是皇上老儿分赐五位亲王的信物,可比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这些小小的官兵见到了只怕会来叩头赔罪呢。” 散复来大喜,“沈姑娘为何不早说,害得我这一路上提心吊胆。” 沈千千哈哈大笑,“要不怎么能显得出本小姐的手段。” 果然那官兵中的长官一路赔礼,将三人直送入苏州城中。 进了城的散复来气势大不相同,力邀二女去府中作客。 沈千千道,“我们本是来苏州城中找人的,下次再去你那里吧。” 散复来一拍胸口,“在这苏州城中那有我找不到的人,沈姑娘尽可放心,先到我府中小坐片刻,找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沈千千笑道,“只怕你的面子没有那么大,请不到人家来。” 散复来哼声道,“什么人能有这么大架子?” 水儿以指按唇,嘘声道,“散公子好象变了个人呢,看来地头蛇就是不一样。” 散复来面上一红,分辨道,“我是说那人至少应该来拜见沈姑娘才对,怎么能让沈姑娘去找上门去,真是有失礼数。” 沈千千心中一动,想到那个“呆子”似有情似无情,从来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可恶——自己千里迢迢来苏州,且看他要如何面对自己?会不会亲身来见? 当下沈千千道,“也好,反正天色尚早,你便请我吃早点吧。” 散复来大喜,“不若我们便去家父所开的快活楼。” 沈千千大是意动,“母亲是从不让我去赌楼的,去江南第一大赌楼见识一下是最好不过了。” 水儿惊叫一声,“小姐,要是让夫人知道了……” 沈千千大咧咧地道,“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莫非散公子会说吗?” 散复来连声道,“我怎么敢说,再说沈姑娘只是去尝尝我快活楼的早点,又不是去赌。” 那快活楼共分四层,一层是大堂赌厅华地厅,二层是迎接一般大赌客的丽人堂,三层是专让豪门贵客参赌的仰天阁,四楼则是供豪客专事休息的澄雨馆。 三人坐在四楼澄雨馆,凭栏临窗,远远望去,晨雾中的苏州城尽现眼底,天下驰名的名园秀林氲氤若梦,美不胜收。 散复来先是给二女一番介绍,再令人加茶添水,端来无数小吃精点,排了满满一桌子,力尽地主之谊,殷勤备致。 沈千千赶了一夜的路,早已是饥肠辘辘,顾不上参观早想一睹的赌楼,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想着终于来到苏州内,与那个“呆子”即刻可见,不由芳心乱跳。 散复来举杯道,“这是苏州虎跑泉所冲的上等龙井,小生且以茶代酒敬二位姑娘一杯,以表谢意。” 沈千千心有所思,漫不经心地与水儿散复来碰杯,一饮而尽,“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散复来又问道,“姑娘要见的人在什么地方,可给我一件信物,我亲自送到那人面前,领他来见姑娘,如此可好?” 沈千千随口答道,“他若见了我的‘龙影玉’,自然就知道是我来了,介时就麻烦散公子了。” 散复来问道,“姑娘可有把握让他亲自来吗?” 沈千千心中微颤,直到此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占有什么位置,他知道自己来了苏州是立即放下手边的事前来相会还是置之不理?她对自己实在是没有一点把握…… 心下一横,既来到了这江南第一赌楼,好歹就狠狠赌一把。嘴上兀自强硬道,“他要是敢不来,我就打烂他的……嘻嘻。” 散复来拍手大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沈千千奇道,“你放心什么?” 散复来面上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我既然给叶风设下这个相思局,他若是不来岂不是有负我的一片苦心?” 沈千千大惊,拍桌而起,却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 “咣当”一声,水儿已是连人带椅摔倒在地。 沈千千一声娇喝,手探入怀内,去取落花宫名震天下的独门暗器飞叶流花。 散复来动了,这个看起来似是不通一点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秀才这一出手疾若闪电,手上的筷子沿着沈千千的脸到肩到手,从迎香、承泣、肩井、曲池、三焦、虎口一路点将下来,快得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沈千千的手刚刚碰到飞叶流花,便再也无力寸进。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对自己满怀惊艳、一脸胆小怕事的散复来是何等一个高手! 好毒的一个相思局! 沈千千已来不及回想这一切不可思议的变故,心上涌起一阵澈骨的寒意,自己莫不是要害了叶风吗? 一刀碎空,相思也空! 叶风啊叶风,你可知道如何解这个局吗? 四、*破* 雷怒与叶风并肩默默走在五剑山庄的花园小径上,均是一语不发。 叶风适才被雷怒碰见与祝嫣然在一起,虽是心下坦荡,却也有些不自然。 雷怒看着一朵花从枝头上慢慢飘落,终于开口道,“叶兄仗义相助,雷某心中甚是感激。” 叶风见雷怒并未将适才的事放在心上,心下释然。他本是洒脱之人,当下朗朗笑道,“盟主不用多礼,江湖上谁不知道叶风最喜欢做的就是与明将军作对的事。” 雷怒缓缓问道,“叶兄可愿让我知道其中缘由吗?” 叶风面上掠过一丝痛苦,苦笑道,“非是不想让盟主知道,实是不愿回忆。” 雷怒点点头,“我可不是怀疑你,只是这一次五剑盟与将军相比实力悬殊,我心中实是没有一丝把握,不想让叶兄亦陪我陷此绝境。” 叶风淡淡道,“我从不做十拿九稳的事情,因为那毫无挑战性可言。” 雷怒沉思良久,“你可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叶风直言道,“盟主请指教。” 雷怒道,“第二道将军令给你截了下来,明将军必忍不下这口气,但这几日却又毫无动静,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叶风笑道,“此为明将军的高明处,却也是一个大大的破绽。” 雷怒奇道,“此话怎讲?” 叶风道,“明将军无非是想看看有多少人支持盟主,到时候再一网打尽,立威于天下。可他忘了,江湖上血性男儿大有人在,若是众志成诚,同仇敌忾,只怕以将军的实力也未必能轻松应付得下来。” 雷怒叹道,“不瞒叶兄说,将军令一至,五剑联盟立刻土崩瓦解,我这才亲身体会到明将军在江湖上的威势,人人皆要避其锋芒。现在的五剑联盟名存实亡,我手上的全部实力也就是你所看到的了,这一仗何异于以卵击石。” 叶风道,“盟主可想过如何应变吗?” 雷怒道,“我现在心中很乱,既不想手下陪我送死,又不愿就此服膺于明将军,唯有静观其变,届时就算力战身死,也让世人知晓我雷怒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叶风悠然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盟主没有想过其他的方法吗?” 雷怒一呆,“我若是带手下悄悄离开江南,虽是可保性命,可如此一来五剑联盟从此再也不能在江湖上抬起头来,虽生犹死,还不若轰轰烈烈地与将军硬撼一场。” 叶风笑道,“盟主过虑了,将军令从不虚发,若是盟主坚持到一月之期后,再悄然远遁,只要盟主一天不死,明将军的头便要大几分。” 雷怒想了想,点点头,“不过就凭我目前的实力,纵是加上叶公子,要撑过一月之期却亦是极难。何况明将军这么长时间也不发动,蓄势已久,若是出手必是雷霆一击。” 叶风道,“将军令一下,江湖上早已是大起波澜。盟主可知为何这么多天以来,除了我便再没有其他人来与盟主并肩抗敌吗?” 雷怒颓然道,“江湖上纵有血性男儿,但明知不敌,又何必来送死!” 叶风大笑,“盟主错了,那只是因为盟主还没有显示出与将军对抗的决心。” 雷怒一惊,若有所思,抬首看着叶风,“叶兄可有什么提议吗?” 叶风正容道,“将军布下了这个看似必死之局,便是要考验江湖上是否还有敢与之作对的人。要破此局必要出奇兵,以攻代守。否则以盟主这般抱残守缺、步步为营固是稳妥,但也让人觉得盟主全无对抗将军的机会,便是有意相助的人亦要三思而行了。” 雷怒耸然动容,“我应该怎么办?” 叶风手握碎空刀柄,“盟主应该让别人知道你不但不怕明将军,而且还要先发制人。” 雷怒沉思良久,才缓缓问道,“你可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自保都大成问题,如何能够先发制人? 叶风眼射精光,“五剑联盟现在就如被缠于茧中的蛹儿,动辄受制于人,却又不敢挣扎,只恐越缠越紧。将军实力虽是强大,却只能织就一张包围蛹儿的网,我们只要寻一点破茧而出,便从此化蝶而遁,天空海阔。” 雷怒犹豫道,“我们若是先出手,只怕惹怒了将军,立即便有临头大祸……” 叶风凛然道,“盟主若就这样等下去,最后还不是有临头大祸吗?” 雷怒拍拍头,“且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叶风心下暗叹,雷怒从小得势,再加上这几年来创下五剑联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敢挡其锋。此刻突遇最大的危机,方才显出缺少百折不挠的信心与临敌的果敢,早已远非江湖传言中的那个敢作敢当、孤身潜入媚云教刺杀敌人的雷怒了…… 一人匆匆行来,正是五剑联盟八大护法中的“追风剑”杜宁,“门外有人求见叶大侠,并且身怀海南落花宫沈千千沈大小姐的信物,经我等辨认,确是落花宫的‘龙影玉’。” 叶风一愣,“沈千千来了?” 雷怒眼望叶风哈哈大笑,“叶兄还不快去看看。” 江湖上有名的美女落花宫沈大小姐一缕芳心系在浪子叶风身上,早已在江湖上不成其为秘密,更是江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羡艳着有之,妒忌者有之,更是为好事之徒添油加醋说得极为不堪,只是当着沈千千与叶风的面自是谁也不敢提起。 叶风尴尬一笑,他只不过与沈千千有过一段的来往,何曾料到这个大小姐千里迢迢从海南找到了江南,美人恩重,虽是自己心中未尝对她有意,确也是有些感动。 杜宁含有深意地看了雷怒一眼,低声道,“甘七认得来送信使者是快活楼的人。” 五剑联盟的八大护法分别便是:“洪荒剑”江执峰;“擒天剑”关离星;“幻灭剑”刘通;“追风剑”杜宁;“流影剑”赵行远;“弄月剑”蔡荃智,“奔雷剑”方清平;“啸电剑”甘七,俱是五剑派中的掌教或长老级人物。 其中“啸电剑”甘七成名在苏州,对苏州的江湖人物极为熟悉,所以就算是快活楼一个送信的小喽罗,他也能一眼认出。 雷怒哦了一声,皱眉道,“像快活楼这样的大赌楼向来都是与官府暗中有来往,沈姑娘如何会与他们沾上联系?” 叶风对快活楼自是早有耳闻,“久闻快活楼为江南第一大赌楼,我早想见识一下了。” 雷怒道,“叶兄人单势孤,还是稳妥些好。” 叶风笑道,“谁说我人单势孤了,我们是整个五剑山庄拖家带口的十一人一并去。” 杜宁道,“我们都怀疑是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请叶大侠三思而行。” 叶风扬声大笑,“若是敌人的诡计,我们正好将计就计,去和将军斗一斗。” 杜宁看了一眼雷怒,犹豫道,“宴无好宴,只怕敌人是有备而来,要教我们来得归不得。” 叶风拍拍杜宁的肩膀,“杜兄这几日在做什么事吗?” 杜宁一呆,“这几天来整日提防,那还有闲心做什么事。” 叶风哈哈大笑,“杜兄想必嘴里与手里都淡出鸟来了,还不快随我去快活楼痛快一番。我们等的不就是与将军的人大干一场吗?” 杜宁恍然大悟,却还是目视雷怒,等他的意见。 雷怒终于放开心怀,“刚才见得嫣红下厨烧饭,我心也是不忍,这便去快活楼大吃一餐。若果真是鸿门宴,我们便闹他个天翻地覆。” 杜宁喜形于色,“我这便去通知其他兄弟。” 叶风叫住杜宁,“杜兄且慢,我还有一事相求。” “叶大侠请说?” 叶风微笑道,“我便求你最好别再叫我什么大侠,我们于此时同患难,便都是兄弟。” 杜宁轰然应诺,转身去了。 雷怒看着杜宁的身影走远,胸中涌起昔日豪气,一掌重重拍在叶风肩上,“那你这小子还要叫我盟主吗?” 叶风哈哈大笑,毫无机心地硬受雷怒一掌,“好,我们两兄弟这便演一出江南赌楼大破将军的好戏!” 叶风与雷怒大步往厅中走去,忽有所觉,却没有回头。 他知道,在五剑山庄后花园的晨风中,一双清洌的双眸正在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五、*手 散万金是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平日和世上大多数老人也没有什么不同,说话慢条斯理,走路老态龙钟,甚至还有些罗罗嗦嗦,唠唠叨叨。 可是,当散万金坐到赌桌前时,他就不再像是一个老人,而像是一个统率三军的大将、运筹帷幄的谋臣,金榜题名的秀才、洞房花烛的新郎…… 那一刻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般,须发皆张、目光炯炯、神采飞扬,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威慑与震撼。 他现在就坐在快活楼第三层仰天阁的那一方大大的赌桌边,所以他现在就给所有人以一种有若实质的威胁感! 所有的人见了此刻的他都是噤若寒蝉,生怕触怒了这个老人。 就连他的宝贝儿子散复来也不敢轻易招惹他,而是悄悄地站在散万金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脸上甚至是一副巴不得走得远远的样子。 只有三个人例外。 这三个人与散万金分坐在赌桌四面,桌中放着无数赌博的筹码,绝对可以让这个世界上最冷静的赌徒眼红心跳。 可这三个人都没有眼红,依然很冷静。 因为他们虽然坐在赌桌前,却绝不是在赌。 此时如果有人往赌桌上看一眼,那么首先看到的不是那一堆足可以买下整个快活楼的筹码,而一定是四双手。 第一双手是散万金的手,盘根错节,生满老茧,极富张力。 那是很有力感的一双手,乍眼看上去仿佛那不是一双手,而是一双可以从虎狼的胸中掏出心脏的利爪,将一团钢铁生生击碎的一柄大铁锤! 第二双手是一双可怖的手——手指粗短,青筋纠结,血管爆起,虎口极阔,仿佛这双手天生下来就是为了要握住什么凶器,然后插入到什么人的胸膛中! 看到这双手你首先便会想到,这应该是一双握着刀的手。 虽然,这双手上没有任何杂物! 第三双手是一双白昔、文气的手,指甲剪得很干净,边角上没有任何一点多余。 可是当这双手呈露在眼前时,人们的目光只能锁定在一个指头上…… 食指——右手食指! 虽然,这是一双很漂亮很秀气的手,可总让人觉得这双手完美得近于邪异! 第四双手是一双修长的手,柔软而充盈着弹性。 指节是娇艳的粉红,指尖略显夸张得微微翘起,再加上手掌间那种淡淡的嫩黄色,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怦然心动,想用唇来亲吻…… 这一定是一个女孩子的手,而且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可惜这第四双手的主人却在大叫,而且叫得一点也不像女孩子,“散万金,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让你的快活楼从此夷为平地,让你父子俩去捡破烂,哼,什么赌王,破烂王……” 这当然就是江湖人称“身影倩倩、笑容浅浅、素手纤纤、暗器千千”的沈千千。 只是被点了穴道的身影是僵硬的,更是欠奉半点笑容,虽然素手依然纤纤,但如果上面还有暗器的话,只怕散万金早已成了马蜂窝。 第二双手的主人皱了皱眉,第三双手的主人耸了耸肩。 散万金面容不变,“复来,叫人准备一些狗粪,只要再听到沈姑娘叫一声,就塞到她嘴里。” 散复来此刻就像一个最乖的孩子,无奈地看了沈千千一眼,“是。” 沈千千应声闭口,心中早是将散万金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一个声音朗然响起,“散复来,我和你赌一把,只要你能把狗粪拿上来,我就能塞到你的嘴里去。” 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叶风施施然地与雷怒并肩走了上来,身后是五剑山庄的八大护法和轻纱罩面的祝嫣红。 此时,一个快活楼的小厮方才赶到楼上,诚惶诚恐地通报道,“五剑联盟盟主雷大侠与碎空刀叶大侠到——” 六、*赌 叶风眼中像是根本看不见桌边旁人,来到沈千千的面前,一掌拍在沈千千的肩头,淡淡道,“沈姑娘一切都还好吗?” 沈千千觉得一直僵硬的脖子突然能动了,用力点点头,心中一酸,虽是努力要忍住,泪水却像断线的珍珠般从面上滑落下来,当真是我见犹怜。 叶风却是暗吃了一惊,他那一掌暗中运起七成的功力,却也只能解开沈千千上半身的穴道。只觉得沈千千内息中有一股阴寒之气,与江湖上的点穴手法俱不相同。 散万金大笑,“本来只想请来叶公子,却不料雷盟主也来了,看来今日的快活楼真是要好好快活一下。” 雷怒眼蕴杀机,“散楼主的待客之道就是把沈姑娘点上穴道么?” 叶风劲力暗吐,仍是无法撞开沈千千的穴道,按下心中震惊,“封穴的是何人?” 坐在东首边的那人举起右掌,竖起食指,漠然道,“是我!” 叶风抬眼望去,那是一个高瘦修长的人,长而狭的眼中精光闪闪,最惹眼的就是他右掌中那一支竖起的食指。 那支食指就像是在下一道恶毒的魔咒! 叶风微微一笑,“食指点江山!既然你来到此处,我亦就不必对散楼主容情了。” 听得叶风如此一说,雷怒与八护法俱是暗吃一惊,食指点江山既然公然为散万金的座上客,这已足以证明散万金投靠了明将军,这一次赴的果然是鸿门之宴。 明将军近几年发展势力,引入不少江湖上的能人异士,除总管水知寒与超级杀手鬼失惊外,另外最负盛名的是五个人,号称明将军的五支手指。 这五个手指分别是姆指凭天行、食指点江山、中指行云生、小指挑千愁,至于五指中最隐秘的无名指却是无人知道是什么人,只能以无名称之。 叶风像是并没有将点江山放在心上,眼光又掠上西首那个有着一双可怕手的人。 那是一个根本看不出多大年纪的人,脸色古铜,容貌木讷,身材瘦小,懒洋洋地斜靠在椅上,就像是在享受早晨的阳光。 可所有的人在一刹那都能感觉到,如果他站起身来,必是威猛慑人;如果他动起来,必是势不可挡。 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而且武功必还在食指点江山之上。 叶风瞳孔骤然收缩,与那人目光稍一接触,便蓦然涌上一种连他也说不清楚的情绪,就像那人是他天生的对头、天生的克星,却又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散万金大笑,“叶大侠可要好好亲近一下这位先生,他可是专程赶到苏州会你的。” 那人淡淡道,“叶小弟你好!” 叶风出人意料地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晚辈叶风,见过刀王!” 那人哈哈大笑,一张原本呆板的脸立刻因此一笑而变得无比生动,“好一个叶风,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叶风笑道,“刀王纵是隐忍锋芒,亦是袋中之利锥!” 刀王手抚长髯,“我本于十年前就已决意再不理世间诸事,专志武道,而这一次下山,便是要特意看看叶小弟的刀!” 刀、王! 这个看起来木讷,就像是一本沾满了尘土的书的人…… 竟然,竟然就是被誉为“江湖只此一刀”的刀王秦空! 刀乃百兵之父,在江湖上用刀的人何止千万。 也许每一代的江湖都有一个刀王,就像每一代江湖都有剑王、枪王、鞭王…… 可是在秦空之后,每个人都认定:以后再也不会有刀王。 刀王秦空刚刚成名时,江湖上使刀的人骤然多了一倍,可是一年后,江湖上再也很难找到使刀的人了。 因为再也不会有人能像刀王一样将“刀”这种兵器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刀对于刀王来说,就像是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四肢他的感觉一般自然…… 当点苍长老吴宗留决定金盆洗手再不用刀时,有人问他为什么? 吴宗留想了良久,怅然回答了九个字:“因为我见了刀王的刀!” 而刀王秦空,此刻便赫然出现在苏州城中的快活楼上。 因为——他要看看叶风的刀! 叶风被誉为武林新一代中用刀的第一高手,“刀意行空,刀气横空,刀风掠空,刀光碎空”这十六个字实已道出碎空刀的精髓。 而刀王这一看,怕不是要看出一场百年难见的大战! 叶风的行为让在场所有的人不解,他解下腰畔的碎空刀,递到刀王的面前,“前辈请看。” 刀王的行为更是出人意料,他紧紧盯着尚未出鞘的碎空刀,呵呵而笑,“叶小弟误会了,我是要看你的刀,但却不是现在!” 叶风收刀,“刀王要什么时候看?” 刀王不语,眼视散万金。 散万金油然道,“我想请叶大侠与我赌一把。” 叶风失笑道,“开赌场的最忌沾赌,散老爷子毫不避讳,不怕我将你的快活楼赢过来吗?” 散万金哈哈大笑,“可惜今天的赌注不是快活楼。” 叶风双掌一拍,状极悠闲,“我输了会怎么样?” 刀王秦空大喝一声,“好!” 叶风朝秦空微微一笑,“若是不好岂不让前辈失望!” 秦空仰天长笑,“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等了这许多年,等得我的刀也快老了,叶风你可千万不要是我的‘失望’!” 要知自从叶风等人进来之后,先是看到沈千千被制,再是食指点江山傲然现身,最后竟是刀王亲自出马,先不算身为江南第一大赌楼楼主散万金的实力,这任何一人都足以给局中人以庞大的压力,而叶风到此时依然谈笑风生面不改容,这份定力已远非常人可比。 至少堂堂五剑联盟盟主雷怒不发一言,已是心生怯意了。 而叶风直接问散万金赌输了的赌注,自是猜出了赌赢的赌注便是带走沈千千。 是以刀王秦空才忍不住大声喝采。 散万金心中微凛,碎空刀叶风要比想像中的更难对付。 食指点江山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漠然,秦空则是豪气外露,再无初见时的藏拙! 散万金仍是一副笑容,“叶大侠若是赢了,我们自然将沈姑娘和其婢女交出来,并且保证解去穴道,不留任何后患。但叶大侠若是输了,刀王便要看你的刀了。” 叶风沉吟不语。 食指点江山喝道,“叶大侠要是怕了,这便请回五剑山庄,我等绝不阻拦。” 叶风道,“我有一事不解,可否问一下刀王?” 秦空呵呵而笑,“叶小弟请问,老夫知无不言。” “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就算要留下我也未必不能,为何还要与我赌这一局?” 秦空大笑,“问得好!叶小弟可知这个赌局是老夫的意思。” 叶风奇道,“前辈这是为何?” 秦空傲然道,“叶小弟现在四面是敌,沈姑娘又落在旁人手中,我若是此时看你的刀,你必不服,再说刀王岂是愿意乘人之危的?” 叶风恍然大悟,笑道,“前辈高风高节,既然不愿此时观我的刀,可是看好我会赢这一局吗?” 秦空豪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小子了。” 叶风此时心中再无顾忌,知道秦空应该是受人所托要与自己为难,大违这位隐居多年致力武道前辈的心意,是以才想出个这样一个点子,当下再鞠一躬,“待得此间事了,晚辈定然去忘心峰请教。” 秦空道,“我会在忘心峰等你三个月。不过你且莫太轻敌了,世事多变,谁知道我们下一次相会是什么时候。也许这局你输了我就不得不看看你的刀了。” 刀王秦空正是隐居在苏州西南六十里外、太湖边上穹隆山的忘心峰上。 叶风转过身来,“散楼主想怎么赌?” 散万金与食指点江山的面面相觑,脸色俱是极为难看,谁曾想请来个刀王秦空竟然会如此灭自家威风。 但刀王此次乃是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亲自请出山来,更何况就凭刀王的威名,谁亦不敢得罪,只得强忍着。 散万金道,“我既然是开赌楼的,自然是无赌不精,可叶大侠未必精通各式赌法,所以我们就赌最简单的猜骰子。” 叶风笑道,“好,楼主快人快语,何人掷骰?” 食指点江山冷然道,“我!” 散万金悠然道,“若是二人同时猜,叶大侠自然是怀疑我们有什么联系做了什么手脚,是以只要叶大侠猜中骰子的点数,便是我们输了。” 雷怒等人都是一呆,这种赌法并不是太难了,而是太简单了。 猜骰子点数原是极难,一般都是三个骰子,猜中的概率不过十六分之一,但对于这等武学高手,自可听风辨器,听得骰子的落点。 叶风见食指点江山面含冷笑,知道此人既然叫点江山,自是指上功夫有独到的地方,这一赌无疑是赌自己能否听出他的手法,想到适才不能解开沈千千的穴道,此人的功夫定是自成一家。 但事到如今,已然是骑虎难下,便爽然道,“好,就这样定了!” 第三章:*解连环 ——奈重门静院,光景如昨。尽做它、别有留心,便不念当时,雨意初著。 一、*指:孤指敢将夸针巧 三个骰子静静摆在桌上,散万金用手一指,“请叶大侠检查。” 叶风不敢怠慢,虽是明知散万金自不会使出在骰子中灌铅灌水银等下乘手法,但他也需要熟悉骰子的特点。 要知骰子六面各刻有不同的点数,在叶风这样的高手眼中便已大是不同,由于有漆的地方骰眼被挖空,其重量自然是要少一些,每一面落在桌面上都有不同的声音。虽是相差极其细微,但总是有差别的。 而高手只要听清了骰子的落点,大致就可分出是何点朝下,从而判断出骰子正面上的点数。 叶风面色微变,果然骰中涂的不是一般的清漆,而是铁锈漆。 骰子用兽骨所制,自然是没有铁锈重,是以若是按平日的听法,便会完全听错。 涂铁锈漆的骰子不是没有,但却极为少见。如此可知对方应该是有备而来,于此小事上也绝不出差错,务求一举成功。 叶风喃喃道,“我上次赌骰子好象已是几年前了。” 散万金嘲笑道,“叶大侠可是要换种赌法吗?” 叶风摇头失笑道,“那我可否把令公子也加到赌注中来?” 散万金冷哼一声,再不敢说话。 叶风与将军对抗从来不择手段,要是惹怒了他先扔下一切不顾而去,再回过头来暗中对付自己,就算有刀王做保镖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雷怒等人眼见叶风纵是身处下风也不忘打击对手的锐气,俱是心中暗暗叫好。 沈千千见叶风嘴上调笑敌人,眉间却是蹙成一团,显是没有丝毫把握,心中替他着急,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若是依着平时的小性子,定是要叶风不管是否解得了自己的穴道,先强行带走自己了再说。 可现在一来水儿还在对方手上,二来若是叶风输了,就要面对刀王秦空,那可不是一件说笑的事。 半晌,叶风直起身来,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睛瞬也不瞬地盯住食指点江山,“请点兄掷骰吧!” 食指点江山一声大喝,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右手轻扬,“叮”得一声,三个骰子被他扫入右掌中的骰筒中,举手平肩,摇晃起来。 骰子在骰筒中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沈千千与祝嫣红从未见过人掷骰,尚不觉得什么,雷怒与八大护法这些精于赌技的老江湖却全是面色大变。 要知掷骰猜点全凭耳力,谁曾料到点江山手上功夫如此精妙,竟然不闻骰子与骰筒相撞的声音,这让人如何去猜? 叶风从刚才解沈千千的穴道时便已早知点江山的武技阴柔,此刻必是以一股柔力吸住骰子,令其与骰筒不发生碰撞。可知道归知道,要从这毫无声响的掷骰中猜出点数却是根本无从谈起,恐怕只有听天由命乱猜一气了。 散万金面呈得色,却也不由心惊,以自己这样浸淫赌术几十年的人也无法猜得骰子点数,更何况是叶风! 刀王秦空亦是大出意料,心下暗叹,看来与叶风这一仗今日已是不可避免。 这一赌,莫不是叶风有输无赢! 食指点江山一脸凝重,连换几种手法,那支仿佛有魔力的手指紧紧贴在骰筒上,或曲弹或轻移,忽然右掌一沉,骰筒已反扣在桌上,竟然仍是不发出一声响动。 点江山面色惨白,看来也是用尽全力。 静。 良久。 雷怒等人全被这种出神入化的摇骰手法所慑,又生怕影响了叶风的听觉,俱都不敢发出一声。 那支骰筒就像一个充满邪异灵气的宝塔,静静立在桌上。 点江山的手指一寸、一寸地从骰筒上慢慢移开,目光如刀般射向叶风,“叶大侠,请!” 二、*刀:宝刀缕切旋如割 能坐到仰天阁赌博的人,莫不是一方大豪,动辄就是万两白银的大赌注,是以仰天阁的气氛从来都是凝重的。 可仰天阁的气氛却从来没有凝重至此。 那张足有七尺见方厚实的檀木八仙桌上只留有一个暗黑色的骰筒,就似是一个黑色的符咒,若是揭开了这道符咒带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变数? 没有人敢把手放在这张桌上,那是怕防备有人故意用上乘内功借桌传力,影响骰子的点数。 如果骰筒一旦揭开,仰天阁会不会变成一个屠杀的战场? 如果叶风输了,他能不能敌得住成名四十年的刀王? 如果叶风伤在刀王手下,五剑联盟的人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快活楼?沈千千又怎么办? 所有的人屏息静气,望向叶风 叶风在沉思,眉头蹙成了一个结,只要他嘴里吐出一个数字,也许就将决定这里大部份人的生死! 可他能猜对骰子的点数吗?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刀王秦空,“好一个食指点江山,若赌的人是老夫,这就便认输了!” 散万金嘿嘿一笑,“叶大侠却好象未必想认输。” 叶风轻轻扬眉,却问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水知寒打算何时来?” 点江山大笑,“对付区区五剑盟与一个叶风,还需要总管亲自出马吗?” 雷怒等人大怒,点江山如此说分明是不将五剑联盟看在眼里。 雷怒望着点江山惨白的脸,“不论今日叶兄弟是赢是输,我都希望能与点兄一战。” 点江山阴恻恻地笑道,“雷兄敬请宽心,届时我必第一个攻入五剑山庄领教雷兄的‘怒’剑。” 叶风转头看着刀王秦空,正容道,“我只是不解,若是我与雷盟主破釜沉舟,拼死一博,由我抵住前辈,散楼主与元气已然大伤的点江山如何能敌得住五剑联盟的反扑? 点江山大喝道,“叶大侠未免操心得太多了,别忘了沈小姐还在我们手上。” 叶风淡淡道,“左右是死,我们为何不能放手一博?” 散万金大笑道,“叶大侠可是打定主意认输后再耍赖以图侥幸吗?” 叶风两眼望向散万金,散万金一丝不让,目光锁紧,如刀枪相交。 众人全是暗暗握紧兵器,知道只要一言不和,立时便是血光飞溅之局。 祝嫣红更是紧张,所有人中只有她是不通半点武功的,而如果大战开始,定是无人能顾及到自己。 她倒不是怕死,只是犹豫自己怀中的那柄“求思剑”是应该刺向敌人还是应该刺向自己? 她无助地望向雷怒,丈夫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注视…… 她望向八大护法,所有的人都是含势待发,盘算着怎么样才可以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她望向沈千千,沈千千面色惨白,却仍是极有信心地盯着叶风…… 她的目光再沿着沈千千的视线转向叶风…… 她吃惊地发现,叶风笑了! 叶风笑了,一丝笑意慢慢慢慢地掠上叶风原本凝重的面容,先是浅浅地凝在双眼中,然后从眉目间扩散开,泛至脸孔、嘴角,最后才迸出一个怀着无比信心与魄力的笑容…… 那一刻,祝嫣红感觉叶风的笑就像是他的名字,是一阵从清晨新叶上吹来的风! 散万金看着叶风突然的笑,亦有些捉摸不透其含义,他一生阅人无数,却从未有一个人如叶风般让他觉得深不可测,不由讶声问道,“叶大侠你笑什么?” 叶风面上仍是那神秘的微笑,“散楼主可知道你让我突然想清楚了许多事情么?” 散万金忽觉得局势似乎已全然操纵在叶风手上,刹那间心神恍惚之下,又不知道自己是否犯下了什么错误,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点江山大喝道,“叶大侠这般拖延时间有何用处,是汉子就认输后再分胜负。” 叶风大笑,“谁说我输了?” 秦空眼中精光一闪,“叶小弟有把握赢下这一注吗?” 叶风笑而不答。 叶风……长啸。 叶风……拔刀。 叶风嘴里轻轻喝出三个字,“大——豹——子。” 叶风…… 一……刀……劈……下! 骰筒应声而开,八仙桌亦是中裂而开,分为两半,一半端然不动,另一半砰然倒地,激起漫漫烟尘。 半边桌子上,三个骰子完好无损,赫然全部六点向上,正是骰点中的至尊——大豹子! “哇”沈千千再也忍不住蓄了半晌的泪水,若不是穴道未开,定是要扑到叶风怀里,狠狠咬他一口。 食指点江山与散万金在叶风蓦然拔刀时早是心惊胆战地退到一边,状极狼狈。 唯有刀王秦空端坐原位不动,静静看着那一道迅疾的刀光从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一闪而逝,再收回叶风的刀鞘中,消失不见。 点江山面色如土,喃喃道,“这算什么?” 事实上他刚才已拼尽全力出手,只能竭力让骰子不与骰筒相撞发出响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骰筒中到底能掷出几点来。 众人全都心知肚明,叶风此刀是先劈开骰筒,看到骰筒中原先掷出的骰点数,再借着刀劈在桌面的那一刹传劲运功,力震桌背,将骰子的点数全换了过来。 虽是有些取巧,但光天化日之下,谁又能证明骰点原来不是十八点的大豹子? 何况就算明知叶风用计,试问谁又能做到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定下精准的判断,巧妙的用力,将劈开重桌的刚猛与影响骰点的阴柔合为一体,使出这惊天动地的一招! 刀王秦空愣了半天,方才仰天大笑,“终让我看到了碎空刀,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言毕一闪身,轰然一声,竟已穿门而出,声音尚远远地从门外传来,“叶小弟这一仗赢得漂亮,我就在忘心峰再多等你一个月……” 刀王竟就这样走了! 叶风一面拍拍沈千千的肩膀,一面笑嘻嘻地望着点江山与散万金,“刀王业已说我赢了,二位可有异议吗?” 雷怒此刻方才从刚才那一刀中惊醒过来,哈哈大笑,“好一把碎空刀,我雷怒从现在起才真的服了你。” 叶风亦是放声大笑,回头与雷怒相对击掌,却意外地发现站在雷怒身后的祝嫣红正紧紧盯着自己,眼里尚有在激动中不知不觉泛起的泪光,心头蓦然无由地一紧,却兀自强笑道,“雷大哥还不快快带兄弟们去苏州城的大酒楼里痛饮一番。” 三、*拳:一拳辟易万古空 京师华灯阁并非只是一个阁楼,而是一座比起官宦大户人家在气派上亦毫不逊色的建筑群。背依苍山,外环清池,虽是看起来朱户丹窗,飞檐列瓦,十足像一座亲王的府第,却是墙阔楼广,宽殿高亭,再加上外松内紧的防御,高手云集,分明就像是一个小型的紫禁城。 这就是名震朝野、威慑江湖的将军府! 而在华灯阁中错落间关的建筑中,却有一间绝对与众不同的小厅。 那是一间黑色的小厅,整个砖壁瓦墙都被涂上了一层奇诡的黑漆,透着一种神秘而怪异的味道,门、窗、柱、梁俱是大户人家典雅高拙的平常模样,但若是仔细观察下,便会发现那是融浑无间的一个整体,均以上等铁木所制,坚固异常。 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帐幕,就连那隐隐透出的灯光,仿佛也带着一种惨淡的黑色! 这里,就是华灯阁的禁地,亦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明宗越明将军练功的地方。 这间厅就叫做——将军厅。 水知寒缓缓走到将军厅前站定,垂手道,“水知寒求见将军。” 从厅内传来一个柔和而又威严的声音,“知寒进来吧!” 水知寒每一次来到这间外表上绝对看不出异常的小厅,都会变得很小心。 一山不容二虎,水知寒与明将军同为天下黑道六大宗师之一,他却甘心做将军府的一个总管,不管他再怎么收敛锋芒,再怎么小心翼翼,他总是要耽心会引起将军的猜忌。 何况人言可畏,众口烁金,不管明将军是如何信任他,总会有类似的流言传到明将军的耳朵里…… 如果将军真是对水知寒有疑虑,那后果就连水知寒自己也想像不出来。 那绝对是很可怕的后果! 水知寒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小厅的门。 明将军不是一个特别高大的人。 但,就算明将军现在是坐在椅中;就算他只是一身平常的便服;就算他的脸目在模糊的灯光下全然看不清楚;就算他并没有运起他那名动天下的流转神功;也一样可以给人一种仿若要择高出击的可怕感觉。 “知寒可有什么事么?” 如果没有外人,明将军从来都是直呼水知寒的名字,而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明将军自是以总管相称。这一点有时会让水知寒很不舒服,总感觉到自己在将军的心里是有两种身份,他不知道自己在将军的心目中只是一个将军府的总管,或者亦算是明将军的一个朋友。 他当然不敢去问明将军。 水知寒像是丝毫感觉不到明将军扑面而来的气势,仍是那么从容,“第二道将军令已传至五剑联盟,五剑山庄除雷怒与八大护法外均四散而遁。但送令哑仆为碎空刀叶风所杀,我已派食指点江山和中指行云生分头前去苏州,暗中监视五剑山庄的动向。” 明将军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再无问话,像是对这一切全然不感兴趣。 水知寒续道,“姆指凭天行去川西与龙判官传信,小指挑千愁在关中为刑部办事,不过无名指无名早已伏在苏州城内,历老鬼业已为我说动,亦要去苏州凑这一趟热闹。” 水知寒话中所指的历老鬼正是黑道六大宗师之一的江西枉死城的历轻笙。 明将军微微一愣,“对付一个五剑联盟也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水知寒道,“这一次名为对付五剑联盟,暗中其实是为了碎空刀叶风……” 明将军点点头,“叶风此人年纪轻轻,却已隐有大家风范,作事每每出人意表,机灵不失沉雄,张扬不失稳重,实是百年难遇的人材,假以实日,必是难得的一个好对手。” 水知寒心中暗惊,叶风一意视明将军为死敌,却能得到将军的这一番评价,若是传于江湖,只怕叶风的声威会立时在任何一个后起之秀上。 水知寒垂首道,“刀王也已出山了,过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明将军目光如电般扫来,“刀王只欠我一次人情,用他来对付叶风,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水知寒道,“刀王只答应要与叶风在公平情况下比刀,我怕其中尚会有变,过几日我便会亲赴苏州城,这里的一切暂时我会让鬼失惊打理。” 明将军微一错愕,“知寒该有几年没有亲自出手了吧!更令我吃惊的是你宁可不派鬼失惊出马而要自己走这一趟,为的是什么?” 水知寒冷哼道,“五剑联盟并不足虑,击溃雷怒无非是要向江湖上立威。但碎空刀叶风这几年风头强劲,更是处处与将军作对,若不及早除之,只恐对将军的声威有损。” 明将军柔声道,“近年来江湖上的事我俱让你放手去做,此次将军令是三年后第一次现身中原武林,必不容失,你能想得如此万全亦不错了。” 水知寒谦然道,“知寒全凭将军的指点。” 明将军哈哈大笑,“知寒尽管放手去做,我倒要看看江湖在你的手段下会是什么样子!” 水知寒听得明将军朗朗的笑声,不知怎地心中涌上一种寒意,自己是否已然锋芒太露了? 明将军几乎难以觉察地叹了一口气,“自从三年前与暗器王一战,我突然便明白了天地万物间自然难化的至理,无论你卑微或伟大、愚顽或智慧,什么春秋大业、什么名利权势,到头来莫不是一场空。从那一刻起,我便已是心萌退志,若非不忍见朝中大乱,乱党横生,定是脱手不管,专心我的武学天道……” 那暗器王林青曾是京师中号称“八方名动”的八大高手中的一位,一心向往攀至武道的极峰,故在机缘巧合下得到明将军师叔巧拙大师用来克制明将军的一把偷天弓后,与明将军约战于泰山绝顶。那一战驰名天下,暗器王虽是落败身死,但明将军却放言江湖曰二人武功乃是暗器王林青略高一线,暗器王虽败犹荣! 水知寒当然知道那一战的缘由,却何曾想过明将军竟然因那一战会有这许多的想法,一时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暗器王林青与将军一战可参见将军系列之《绝顶》) 明将军继续道,“我自幼身怀大志,有意一统江湖,那亦不过是希望开前人未有之创举,还世人一个平和秩序的江湖。而现在此心早已淡然漠化,早想把尘事交付他人,甩手而去,知寒既是有意,我手上的一切实力便会慢慢移交与你,只希望你能完成我无心去完成的宏愿……” 水知寒心头狂震,他绝未料到将军会对自己如此明露心迹,一时也不知此言是真是假,是福是祸…… 明将军淡然一笑,抬手止住正欲分辩的水知寒,气度中自有令人不敢违逆的气势,“我与你相交十余年,早知你非久居人下之辈,你若是不承认,便是看不起我的智慧了。” 水知寒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扪心自问,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把明将军取而代之,可要说到争雄江湖的野心,却的确被明将军一语言中。 明将军不容水知寒答话,站起身来,背向水知寒负手望着后墙上的一幅字画,长吟道,“三军用命千里动,一拳辟易万古空。知寒这便去吧!” 水知寒望着明将军沉静的像一座大山的背影,心中突然涌上一个从来不敢想的念头…… ——若是自己此时蓦然出手,能不能破了明将军名动江湖的流转神功? ——他的寒浸掌在此时将军似是全无防备的机会下,能不能一举奏功? ——若是不出手,将军似已知晓自己的野心,他还会不会容下自己? 百千种想法在这一刹纷沓而至,全都攀上水知寒的心头,彷徨不去。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令水知寒难以决断,一股内息在全身各大穴道间不停游走,直欲循掌而出…… 望着明将军看似悠闲的背影,这一刻就像是明将军在给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到底是明将军在试他心意还是真的对他毫无防备? 他,是否应该出手? 他、不、敢! 水知寒恭恭敬敬地退出将军厅外,眼望漫天的点点繁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头不由浮现出将军吟犹在耳的二句诗: 三军用命千里动,一拳辟易万古空! 直到这时,水知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捏得紧紧的拳心中,全是汗水! 四、*剑:弹剑作歌奏苦声 沈千千将一大碗酒一口饮下,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惹得叶风与雷怒哈哈大笑。 数人在苏州城内最大的酒楼天元楼上,猜拳行令,几日来的阴郁一扫而光。就连祝嫣红也忍不住陪着众人饮了几小口,面上一片酡红。 适才在快活楼中,刀王秦空既去,散万金与食指点江山不敢再有异动,遵从赌约,将沈千千解了穴道,连同水儿一并让叶风带走。 与明将军势力的对决中,从没有这一刻的扬眉吐气。 见得天色已至午后,叶风再端起一碗酒,笑道,“各位兄弟要是不想让明将军今晚劫庄,这一碗后就赶快找些醒酒汤来喝吧。” 众人纷纷应诺。 沈千千却道,“本小姐可不管这许多了,今天晚上定要好好睡一觉,叶风你负责为我护法。” 水儿失声道,“那我今晚岂不是不用服侍小姐了?” 诸人闻言俱是一番调笑,沈千千自知失言,急得直跺脚。 叶风面上掠过一丝苦笑,“沈姑娘你不用随我们回五剑山庄。” 沈千千奇道,“为什么?” 叶风柔声道,“落花宫主要是知道你在这风雨飘摇的苏州城,不定会多着急……” 沈千千抢着道,“有你叶大侠在,我怕什么?” 叶风心中着急,本想告诉她此地的凶险,又怕影响己方的士气,只得道,“你定是背着赵宫主偷偷跑出来的是不是?” 沈千千得意道,“那你可错了,这一次是娘专门让我多行走江湖增添阅历的。” 叶风暗暗叫苦,沈千千虽是身出名门,武功不弱,但临机对敌的经验绝对不够,更是从未真正见过江湖上的血肉相博,加上面对的均是将军府的一流高手,自己若是要照顾她,只怕力有不逮。 可沈大小姐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明说她武功低微是自己的累赘,只怕首先便是要挨她几记粉拳。一时沉吟,随口问道,“你娘就放心让你们二个女孩子行走江湖吗?” 水儿插言道,“本来龙大伯是和我们一起的,可小姐偏偏说有他在一起碍手碍脚,在襄阳城中悄悄甩开了他。不然怎么会让散复来那个小贼擒住。”言罢犹是心有余悸。 沈千千俏脸一沉,“谁说是被那小贼擒住了,只是中了他的计误中了他的毒罢了……” 叶风忍住笑道,“不错不错,沈大小姐只是一时不察,为奸人所乘。” 雷怒道,“水儿姑娘说的龙大伯是什么人?” 水儿显是对雷怒这个五剑盟盟主颇为害怕,连忙恭敬答道,“龙大伯住在落花宫外三里的流水轩,他的功夫可是极高的,就连宫主也常常在我们面前提及呢。” 雷怒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沈千千道,“我们平日都叫他龙大伯,也从未听母亲提到过他的名字。” 雷怒思索道,“他可是平日总是戴一顶蓑笠,喜欢凭溪垂钓么?” 水儿奇道,“雷盟主如何知道,可是旧识吗?” 雷怒一拍大腿,面现喜色,“若是他来了,再加上叶兄弟,我们便更有把握对付将军府的人了。” 看到叶风与八大护法等都露出疑虑之色,雷怒解释道,“若我猜得不错,此人必是二十余年前以七十二招腾空掌法啸傲江湖的‘跃马腾空’龙腾空。” 八大护法齐齐动容,叶风因是年轻,反而对这老一辈的江湖名人并不是太熟悉。 雷怒续道,“二十年前,落花宫主赵星霜以独门暗器流花飞叶行走江湖,加上貌美如花,被称为江湖第一大美女,追求者不计其数。然而赵星霜在江湖上犹若昙花乍现,三年后便回到海南落花宫。而那时风头最劲的龙腾空亦突然消失无踪,有不少人都认定……” 水儿顾不得身份,大声喝止,“龙大伯与宫主以礼相待,雷盟主不要信那些传言。” 雷怒尴尬一笑,“那亦只是一些传言罢了,不过名震江湖的龙腾空忽然消失,倒真是引起不少人的猜测。” 沈千千却是心有所属,听到提及母亲从未对自己说过的当年往事,猛然意动,大是神往,“我自幼便失了父亲,母亲更是不许我问起她的旧事,雷大哥可要好好将实情告诉我。”她居然也跟着叶风叫雷怒大哥了。 雷怒笑道,“沈姑娘若是有意,便去我五剑山庄小住几天,我定把所知一切全盘奉上。” 沈千千掩嘴轻笑,目视叶风,一脸得意,“看看,这可是雷大哥请我去五剑山庄,与你无关。” 叶风心头暗叹,五剑联盟势若危卵,雷怒为求强援,将落花宫拉入对抗将军的阵营中原也无可厚非,而沈千千既然来了,自己于情于理也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手。 刹那之间,他脑中一阵清明,已然知道了明将军的用意。 叶风心中痛下决心,虎目四顾,刚想强行制止沈千千入庄,忽见祝嫣红一边听着众人的对话,一面偷眼望着沈千千,一副喜忧参半的样子…… 叶风心中百念丛生,想到这个堂堂庄主夫人亦需要人保护,顿时已有了计较,扬声问道,“水儿你可会生火烧饭吗?” 祝嫣红身体猛然一震,想到早上在厨房中点火引炊的情景,不敢再看叶风。 水儿随口答道,“叶大侠问得奇怪,水儿从小就会呢。” 叶风哈哈大笑,“沈大小姐既然是雷盟主的客人,我便请水儿姑娘做五剑山庄的大管家吧!” 水儿喜道,“哇,原来我也有做管家的福气呢。” 叶风笑道,“这个管家可是只管我们大家膳食的。” 沈千千见叶风不反对自己入庄,早喜翻了心,“水儿定要给我们的诸位大哥做几道好菜,让他们也见识一下我沈千千调教出来的江南大名厨的手艺,嘻嘻。” 叶风心中忽涌起一股壮志,扬声长吟,“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这一句正是诗仙李白《行路难》中的句子,充满了不屈不挠不畏强权的斗志。 这一刻他已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明将军再有什么阴谋诡计,自已也定要维护这干人的安全,再也不计生死。 五、*容:掩容敛目意牵愁 傍晚。 夜色渐已四合。 一轮圆月挂于东天,在沉沉的薄暮里若隐若现。 叶风在五剑山庄后花园的一座假山上,躺在假山半腰一个石洞中,望着黯淡的天穹,思潮起伏。 沈千千与水儿连夜赶了几日的路,再加上受了半日的惊吓,回到五剑山庄再也支持不住,各自回房休息。 雷怒则与八大护法在风凛阁研讨对付将军府的对策。 叶风谢绝了雷怒的邀请,借口在庄中巡查,独自来到此处。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这次原本计划只是在江南逗留月余,游山看水,怡情养性。谁曾料想到将军令乍现五剑山庄,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他亦匆匆赶到五剑山庄,助雷怒共抗将军令。 以往将军令五现江湖,所到之处血雨腥风,接令之人全然无幸。 但前五次将军令出现时,莫不是针对与将军直接为敌的人,而这一次,五剑联盟虽然渐渐势大,却远在江南一隅,绝对影响不到京师中明将军的实力。 此次将军府先后出动了原本并不公开投向某方势力的散万金,再加上将军五指中的食指点江山,更是请出了刀王秦空,而以后还不知会有什么人赶到苏州,看今日在快活楼上散万金镇定自如地面对自己破釜沉舟的威胁,自是手上尚有还未现身的实力。 可是以敌人如此强劲的实力,却到现在仍是迟迟不肯发动,一任散乱的五剑盟重复元气,更是引来了自己和落花宫的沈千千,这一切到底是为何? 在快活楼中,他已隐隐有所感悟,只是那时形势一触即发,根本不容他有时间细想。而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似已是有些恍然,暗暗心惊。 细碎的脚步声在叶风耳边响起,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这样纤巧、优雅、慵懒、缄然的,满怀着一些沉郁心事、还略微有些惶惑的脚步,除了五剑山庄的雷夫人,还能有谁? 叶风没有出声,不知为何,从第一眼见到她,就直觉出一种异样。 ………… ………… 那时他才踏入风凛阁,便从注视他的数道目光中分辨出了唯一一道对他毫无敌意的眼光,甚至,那眼光中还带着一些研究他的意味。 那时他立刻就知道她是谁了,可却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因为在那剑拔弓张人人紧绷着弦的情况下,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在旁边悠闲自得笑看风云的局外人。 那时的她,在冷若冰霜的面容上有着一双澄澈如水晶莹若玉的眸子…… 她……款款行来,目光若即若离,神色若明若暗,表情若放若收,情态若清若倦…… 他当然知道她的名字,江南大儒祝仲宁之女祝嫣红不但秀冠江南,更是有名的才女,八年前听从父命嫁与了雷怒,不知令多少江湖中人羡艳不已。 只是如今雷怒今非昔比,将军令一至,落到如此众叛亲离的境地,而她在此时此地依然伴在雷怒身边,令人既是肃然起敬,亦是大有韶华终老红颜薄命之感。 他有些钦佩她,一个不懂半分武功的女子在险恶的江湖中,依然如一池清水般沉怡无争着,遗世独立着,似乎在坚持着、等待着什么必然的宿命! 她没有看到他,却轻移玉步,坐在假山一方突起的岩石上,仰首望天……忽尔遐思,忽尔浅笑,忽尔凝眉,忽尔螓首……良久,轻轻地,几乎是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那一声似是来自天穹深处、从烟垂暮色中轻轻渗透出的叹息如同一块小石般投进了他的世界,在心湖间回荡着,宛若一声灵性的呼唤抽出了他灵魂内的哼唱,在他生命黯淡的阴凉中念响了圣洁的朗诵…… 管它红荷绿柳,管它蝉鸣莺舞,这一刻他只想挽住那一声雁过无痕的叹息,将她那丝幽怨狠狠捏碎在他掬起的掌心中,犹若捏碎一种扭曲后也能赢得欢笑的生命…… 他想到今晨在厨房中见到她的情形——为了一灶点不着的火而悄然落泪。 那时,他忽就很想为她拭去从眼角中流下的珠泪……或是,亦拭去她眼眉间的轻愁。 她似乎是浑忘了一切般呆呆看着天空,仿佛置身于一个旁人感觉不到的自我世界中,用漠然却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敏锐洞察着人情世态的纷扰变化,清妍而无矫饰,孤清而无寥落。 他在此刻立时体会到了她是一个如此矛盾的女子,似有些飘忽后的恍然,似有些轻率后的放肆,有些暗哑后的明朗,有些压抑后的拘谨……用一种出尘的、沁人心脾的至美情态毫无掩饰地渲染着一种强烈的内心情绪。 ………… ………… 月色将祝嫣红的面目轻轻划亮。 那时,在叶风的感觉中,祝嫣红就像,就像是一个华服女子在一间明亮宽广的大厅中,注视着一面孤单的镜子!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而坚决,并且不容他内心一丝不甘不愿的拒绝,从此牢牢地盘踞在他的心中。 如果他现在出声,她会不会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般远远飞走? 他不能打扰她,不敢打扰她,甚至——也不愿意打扰此时此刻在夜色轻纱的掩映下,美奂绝伦的她! 六、*计:解计连环漫迟留 叶风踏入风凛阁的时候,已是初更时分了。 雷怒依然在与八大护法商议着,一旁还坐着兴致勃勃的沈千千与哈欠连声的水儿。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本小姐一觉都睡醒了。”沈千千见到叶风,眼睛蓦然一亮。 不知怎地,在叶风的感觉中,沈千千乍亮的目光就像一把光华四射的宝剑,刺得他心里发僵。 叶风淡淡笑了笑,“我去庄外看了看周围的地形。” “流影剑”赵行远赞道,“叶大侠果然深明地利对交战的影响。” “洪荒剑”江执峰面有忧色,“五剑山庄处于平地,无险可据,若是将军的人马从四面八方突然杀来,实在是很难抵挡。” 雷怒亦叹道,“叶兄来得正好,我们刚才正在讨论万一不敌,应该从何方撤退……” 叶风心中暗叫惭愧,其实他刚才一直藏在那假山上,直到祝嫣红回房休息后方才从藏身处走出来。 幸好庄中闲杂人等俱已离庄,所以也无人知道叶风刚才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力分则弱,五剑山庄只剩这几个人,自是时时都在一起,以免落单后被敌人所趁,叶风想到此处,心中一凛,不由问道,“雷夫人一人住在后堂中,如何不派人保护?” 雷怒一愣,尴尬道,“我倒是忘了这一点,嫣红喜静,从不让人打扰,以往都惯了,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我倒应是不离她左右才对。” 沈千千道,“我这就去把祝姐姐找来。” 叶风心下微叹,举手止住沈千千,“也许这样也好,将军令出现五次,人一次比一次死得少,除了将军令第一次现于长白,派中五百弟子俱亡外,以后凡是不懂武功的妇孺都是平安无事……” 雷怒道,“沈姑娘不妨与水儿去探问一下内子,嘿嘿,你们女人家总是可以聊聊的。” 水儿喜道,“早闻雷夫人是江南才女,我定要多问她些女红琴律等事,小姐你没有答应我好好逛杭州城,这次总要领我引见一下雷夫人……” 沈千千虽是不想离开叶风,无奈不好违雷怒的意,更是被水儿软缠硬磨,强拉去了。 众人见到沈千千去得千百个不情愿,都是有会于心,暗暗失笑。 雷怒淡然对“幻灭剑”刘通道,“现在落花宫的沈大小姐亦来到山庄,且不说明将军定会投鼠忌器,就是对江湖上一些与落花宫交好尚在观望的门派也有吸引力,你一向负责我五剑盟的消息情报,定要把这个信息广布天下。” 刘通应声称是。 叶风刚才便对雷怒似有意要支走沈千千略有所觉,如今更是恍然大悟,心中泛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此五剑山庄存亡之际,雷怒这样做原也是出于情理,但无论如何让他的心中很不舒服。 雷怒当然知道叶风的感受,转头望向叶风,叹道,“我这亦是不得已,以五剑山庄的实力与将军府对捋实在不存胜望,只得借助多方的援助。” 叶风的嘴里就像嚼了一口沙子,涩然点点头。 五剑联盟的第一谋士“奔雷剑”方清平向叶风问道,“雷盟主适才说起我们应当先发制人,突袭挑了快活楼,叶大侠对此有什么看法?” 叶风讶然看向雷怒,雷怒笑道,“我听了叶兄弟今晨的一席话,已决定让天下人看看我五剑联盟非是束手待擒、没有一博之力,以便团结各方对抗明将军的力量,若是能引得裂空帮这样的大帮会插手,就是明将军怕也不无顾忌。” 方清平道,“我认为此事尚有待商榷,快活楼不管怎么说也是江南第一大赌楼,外人未必知道其与将军已联成一气,若是我们冒然发动,江湖上只会觉得我们自不量力四处树敌……” 雷怒截断方清平的话头道,“可现在将军的实力我们根本找不到,唯有先拿快活楼开刀。何况快活楼掳走沈姑娘,引得今日叶兄弟大闹赌楼,明眼人一看即知是怎么回事。” 方清平还待说话,却被雷怒止住,“叶兄弟有何想法尽管说出来。” 叶风抬头望去,八大护法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目光中满是期待之色。 叶风心中忽然明白,自己今日一刀立威,已然让诸人心服,把他看做目前扭转不利形势的唯一救星,而雷怒一意下令出击,只怕尚有部份原因是怕自己功高一线…… 江湖传言雷怒虽然果敢豪义,遇强不屈,但也有其心胸非阔,刚愎自用酷爱面子一说。在这个讲究用实力说话的江湖,人人只服膺武力比自己更高的人,自己这次锋芒毕露,恐怕真是已遭雷怒之忌。 可事已至此,面对这些信任自己的战友,他能一走了之吗?他能眼看五剑山庄血流成河吗?就算他能狠下心离开这个是非地,沈千千想必会跟他走。可是,总有人走不了…… 叶风沉吟半晌,方才说道,“你们可知我今天与散万金在快活楼上对峙时突然明白了什么?” 众人想到叶风今日明明早想好了法子以刀劈骰筒赌赢那一注,却偏偏先是摆出欲破釜沉舟与散万金一拼实力的态度,果然觉得大有蹊跷。 叶风续道,“以当时的情形,若是我们强行出手,由我缠住刀王,那快活楼不过是一个赌楼,虽也不乏高手,却凭什么能敌住五剑联盟?” 众人俱在沉思。 叶风正色道,“你们可还记得当时散万金的神情吗?他凭什么可以这般有恃无恐?” 当时叶风故意露出赌不赢要与散万金以死相博,而当时点江山明显已掷骰耗去大半功力,可散万金依然是一丝不让,毫不畏惧的神色。 诸人回想起那一触即发、千钧一线的时刻,均是暗暗点头,有悟于心。 散万金只要不是疯子,那么在快活楼中必然还另有奇兵! 叶风叹了一口气,“若我猜得不错,快活楼中必然还有高人,我们若是去冒然袭击快活楼,怕只会损兵折将、徒劳无功。” 雷怒终于动容,“既然快活楼已有吃下我们的实力,为何引兵不发?” 这亦正是众人横于心头的疑虑. 叶风抬头望向风凛阁中明灭不定的烛火,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明将军想杀的人是我!” 时未寒 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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