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波浪高”，这是俄国波罗的海舰队在对马海峡出现，日本联合舰队迎战前，舰队参谋秋山真之在发向国内大本营的作战电报上加上的字句。

“天气晴朗”表明能见度高，利于发现敌舰。“波浪高”表示利于常年在波高浪急海域演练的日本舰队。七个字言辞简洁，豪气扑面而来，又颇有诗意，可以说完美表达出日本联合舰队的有利态势和必胜信心。

那是年，日俄战争收局之战，结局是俄国波罗的海舰队损失27万吨，几乎全军覆灭，日本联合舰队自损吨，俄军阵亡近人，日军人。

秋山真之，是《坂上之云》中的主角之一。《坂上之云》原著作者是司马辽太郎，秋山两兄弟因此书，从仅为少数人知晓、默于历史长河的配角，一日间为日本天下闻。年日本NHK电视台拍摄了同名历史剧，共13集，每集90分钟，名角云集，制作精美，堪称史诗之作。

看完剧，再看书。一个问题不停浮现在脑海：中日在近代开局相似，为何中国落后那么多？那个时代都发生了什么？哪个路口错开了？

从开国时间看，中国可以年第一次中英战争为标志，日本则是年美国佩里舰队开进江户湾的黑船来航事件。中国比日本要早13年。

如果再拉长远一些，清国在年前与西方贸易频繁，而日本德川幕府严酷的闭关锁国已超年，仅有长崎一港存续，严格控制下与中国、荷兰有小额贸易。可以说在西风东来的感受上，中国也有重大优势。

年中英战争，清国是结结实实被痛打一顿。年黑船来航，仅是威胁而无实战，日本真正感受到切肤之痛，要到年日本实施攘夷政策，萨摩藩和英军之战、长州藩炮击外国商船而后被四国军舰炮击的下关战争。可以说，中国占尽“先痛优势”。

开国前的清国，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帝国，可以举全国之力办事。而日本在德川幕府统治下，全国有大小名藩，人民但知有藩不知有国，到年大政奉还才做到天下政令皆出中央。

年，英法联军攻破北京，清国权臣终于清醒。以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为首开始洋务运动。“师夷制夷，中体西用”八字可以说是洋务运动宗旨，创办现代军事工业、翻译学校、军事学堂、三支海军、派遣留学生，史称“同治中兴”。年、年，北洋海军两次访问日本，当时日本朝野看到定远、镇远两舰，应该是会心生“怎么都打不过”的无力感吧。

日本黑船来航之时，是个封闭、贫穷、落后的农业小国。明治维新从年明治元年开始，局势比中国要艰难困苦十倍，先是立刻打了一场戊辰战争，而后马不停蹄开始“奉还版籍”、“废藩置县”、“秩禄处分”，这些都是改变千年固有格局的巨变，一直到年西南战争后才算大局初定。和清国相比，不管是国土面积、财力还是资源方面，日本应是完全处于下风。

回到《坂上之云》，看看明治维新时期的一些细节。

秋山兄弟出身伊予松山藩年禄10石的最下层武士之家，明治时期人才辈出，掌握日本政军大局的四雄藩是萨摩、长州、土佐、肥后。伊予松山是弱小藩，而年禄10石的武士家，穷到什么程度呢？秋山真之出生的时候，父亲打算把他送到寺院去，因为实在养不起，另有两个男孩子送去给人当养子，长子秋山好古在澡堂劈材烧水赚取一天一文钱。

如果是德川幕府时代，秋山家兄弟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可以说永无出头之日。

秋山好古很喜欢读书，澡堂打工赚来的钱都买了书，要付继续上学的学费是绝对不够。那有没有免学费的学校呢？还真的有。年，16岁的秋山好古考入大阪师范学校，一年后毕业当了小学老师。这个细节表明，明治政府已经进入重视教育的实质性阶段。

到了秋山真之少年时代，他和书中另一个主角子规，年入学松山中学。这个时期，全国各藩旧城下的中学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了。

中学的课程设置是英语、数学、汉文、理科、图画、体操六科。没有专门的英语教材，使用英文原版《万国史》、《论自由》。老师经常“这里看不懂”。

在松山中学期间，真之和子规就读过《民约论》，后来在东京上学期间阅读了《论法的精神》。

不可思议。

有两个数字：年，日本小学生在校生万，入学率超过50%。年，东京大学中，出身武士阶层和平民阶层的学生各占一半，这些毕业生都能进入包括政府在内的各行各业的上层。不管什么出身，只要有才能肯努力，就会出头。

中日两国在这里出现最重大的歧路。清国依然在科举取士。

简单说，洋务运动的教育改革，目的在培育办洋务的人才，以京师同文馆为起点，各地相继办了几个翻译、船政、军事学堂，设计非顶层，小面积。明治维信的教育改革，自上而下，全国推行，目的是建立近现代教育体系，提高国民素质。

教育被远远甩在后面，可以说是中国输掉的第一大原因。

这个差别，产生的深远影响，无论怎么形容都不会过分。

越想越是悲凉。

秋山好古离职小学教师，入学陆军士官学校，原因是不仅上学免费，还发补贴。青年好古的处世原则很简单，先做到养活自己，先个人独立，再考虑为一乡一国做贡献。

爱好文学的秋山真之后来从大学预科退学，入学海军士官学校，也是同样的原因。

好古被问到当世最伟大的人是谁时，说“应该是福泽谕吉”。他的处世原则就是深受福泽谕吉“独立心”的影响。

福泽谕吉就是1万日元纸钞上的那个人。他的《西洋事情》是日本人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书，发行量25万。（魏源的《海国图志》发行量是多少，这个数据我没查到。）

他提倡培育国民的文明的独立精神，“一人之自由独立关系到国家的自由独立”，他在《劝学篇》中这么说。听起来非常熟悉吧，40年后，胡适说过类似的话。《劝学篇》17篇，首篇发行量22万册，就是当时日本人即有1册。

年发表《脱亚论》，主张决断地脱离尚不自省的儒教文明，脱亚入欧，全面西化。

他终身从事教育业，拒绝入仕，与政府保持距离。

他曾批评中国“……但由于支那的迟钝，对文明为何物一无所知。据说近年来采纳了西洋的一些东西，但却止于器的层面，没有人关心文明的主义如何。不究其主义而单采用其器，认识只限于表面，就没有进步的希望。”是对洋务运动一针见血的批评。

可以说福泽谕吉是明治时代日本国民的精神导师，对日本国家和国民性形成的巨大影响一直延绵到现在，今日之日本被世界主流认同为现代发达国家，其人功不可没。

很遗憾，同时代，中国没有出现可与他比肩的思想家，无论是思想上，还是影响力上。这可能是中国输掉的第二个主要原因。

秋山两兄弟选择从军，从某些方面来说，不是个好选择。

明治时期，藩阀政治很明显。推翻幕府、推进明治维新的四强藩在政府和军队中势力极大，萨摩藩和长州藩尤其活跃，众多大人物都出身这两藩。

这里插几句闲话。推动明治维新的为什么是萨长土肥四藩？萨摩是九州最南，很早就占领了琉球，与海外接触最多，长州的下关海峡是海上贸易交通要道，土佐也是如此，唯一贸易港长崎就在肥后。

在日本战国时期，争夺天下是围绕京都开展的，有力大名的志向就是“上洛”，挟天皇以成为天下人，织田信长阻击了上洛的今川义元而后崛起，武田信玄死于上洛途中，上杉谦信也因上洛与织田信长开战，织田信长的大业初成的标志就是上洛成功。

中国历代政权争夺都是“逐鹿中原”，但近代哪里出产最多的革命党？广州。人类从农业文明转向海洋文明，就是如此啊。

其实中国曾有极大机会成为海洋文明先行者之一，早在宋朝，泉州已是天下闻名的世界级大港，可惜在极不自信的明朝朱家天下转向闭关锁国。

接着说明治日本时期，当时有萨摩海军长州陆军这一说法。同样能力资格的军人，有众多前辈的关照，萨摩人和长州人就相当占便宜

其他藩出身的军人，要出人头地就艰难了。

不过，从国家角度看很可怜，从个人角度则很幸运的是，好古分到骑兵专业的时候，日本的骑兵部队刚刚成立，真之进入的海军也属于草创时期，多年极度封闭的日本敞开国门全面西化这一万象更新阶段，不仅是军队，各个行业和领域都有大片大片的空白等待有志者的画笔去填写。

比如说，日本陆军决定从法式转为德式，从德国请来教师的同时，多渠道内外搜索，才找到一个曾留学德国学习军事会计的军人可以做翻译。

这里说一点正冈子规，这个与真之一起长大、后来成为日本现代新俳句祖师的人，是书中重要主角之一。

出身下层武士之家，胆小，打架完全不行的爱哭鬼，中学的时候热衷参加自由民权运动，对政治很有兴趣，立志在朝为太正大臣在野为议长。到东京上大学预科班时，迷上了哲学，但是因为英语太差，又被一个小他两岁、博览哲学群书的同学全面压制，马上放弃了。在预科学习期间，天天租各种小说来看，考试就靠考前突击。要不要写点小说看看呢？还真的写了一些。考进东京大学国文专业，又辍学进入日本新闻社。

总之就是定不下来做什么好，这是一种很普遍很真实的状态。

要说他的人生契机，应该是得了肺结核出现吐血症状。那个时候这基本就是绝症。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凡人皆有一死，这个是常识，但是基本上所有人都活得似乎永远不会死的样子。

清晰地感觉到余生不多，子规对现实世界的敏感度骤然增强。如果说之前看到深秋的红枫，感叹着说“真美呀”，现在则是“这么美的枫叶我还可以看到几次呢”，所以极度贪婪地仔细观赏和体会。

这个时候他开始整理俳句，然后觉得俳句完全跟不上这个时代啊，开始了新俳句的创作，在报刊上发表新俳句，评论古俳句，阐述自己的新俳句理论，与人激烈论战。

因脊髓炎卧床不起的子规每天都忙碌得不得了，偶有清闲，就观察着小小的庭院写生，他的敏感度已经达到从小小庭院里的草木花鸟鱼虫体验这个世界带给他的各种感觉，贪婪地品味着，而后从笔下急促地涌出。

秋山真之又一次去探病，子规恰好疲倦休息，真之看了一个多小时各种剪报，被子规提枪跃马拼死努力战斗的勇姿深深打动了，非常惭愧地内省自己。

《坂上之云》书，大幅篇章给了日俄战争，时代剧更多的篇章是对明治时代精神的描绘，这是我的理解。

无论书还是剧，子规都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好古非常人，类似古武士，真之小天才，有点神经质，子规有种普通人的亲切感。

这个看似普通的人，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病痛，将常人的寿命缩短一半却释放出数倍的动能，成就极不普通的生命历程。思之惭愧而百味杂陈。

闲话几句，剧中饰演子规的是香川照之，这个老戏骨随着拍摄进度减重15公斤，剧中子规临终时明显的瘦骨伶仃。《鬼子来了》里的花屋咬牙切齿的“大哥大嫂过年好你是我的爷我是你的儿”就是他，《半泽直树》里掀桌的大和田也是他。

本剧名角云集。饰演秋山真之的本木雅弘，他主演的《入殓师》在中国有超高的评价。饰演秋山好古的阿部宽，模特出身外型高大阳刚，是导演是枝裕和的御用演员，主演了电影《步履不停》、《回我的家》，主演的电视剧《龙樱》、《不能结婚的男人》日剧迷们都不陌生。

电影的配乐，是久石让大师。

明治时期日本国家和国民昂扬向上，如少年一般焕发着勃勃生机。作者对此羡慕不已。

时间到了年，此时的日本是个普鲁士宪法、德式陆军、英式海军、议会执政的年轻近代国家，距离黑船来航41年，距离萨英战争、下关战争31年。清国有吨位、舰炮口径超过日本的强大北洋水师，国家制度与年没有任何本质不同。

这一年日清战争爆发。

日清战争是两国因朝鲜而起的战争，清国认为朝鲜是传统附属国，日本要夺取这个殖民地，走在富国强兵之路上的日本，开始着手攫取殖民地利益。和年清法战争的原因简直是一样，清法战争是因法国殖民越南而爆发战争。

19世纪末，是帝国主义盛行的时代，社会达尔文主义大行其道，完成工业革命成为近代国家的西方列强，有着强烈的领土扩张和拓展市场的生理冲动。老牌帝国主义代表是英国，新兴帝国主义代表是德国和俄国，最有生机和潜力的是美国，列强围坐在餐桌边分食，所有落后国家和民族都是餐桌上的血食。

在帝国主义时代，不成为进食者，就只能成为餐桌上的血肉，没有第三条道路。主流是国家要强盛，要向外扩张，自由、平等、民权的声音还很微弱。

那个时代的价值观就是如此，在评判那时候的国家行为和国民行动时，不能忘记这一点。

有一点值得注意，年萨英战争和下关战争后，一直到年，长达50年的时间里日本与西方列强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剧烈冲突，更不用说战争了。

拳头像雨点一般落下，绝对打不过，双手抱头屏住呼吸拼命忍耐，暴雨过后鼻青脸肿爬起来，拜对方为师，努力学习精进，一定要挤进强者之列。这个大概就是明治时期日本朝野的共识。

不如对方是耻辱，承认这一点然后努力则是勇气，正所谓知耻近乎勇。

反观中国，年中英战争惨败后，-年与英法联军又打了一场大战，年发生清法战争，年日清战争，到年甚至发生同时宣战11国而后八国联军攻入北京这一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的事件。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这都是中国人所皆知的成语，却被抛之脑后，或许是因为在天朝上国的位置上呆太久，所以无论如何击打，也不愿意从睡梦中醒来，回到惨烈的现实居然用了整整60年。

日清战争属于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首相伊藤博文极力避免开战，军部却通过“派出一个旅团保护侨民”在内阁获得出兵许可，然后玩弄“一个旅团编制是2千人，可是战时编制是8千人啊”这种把戏派出了大批部队。明治宪法里，军队统帅权不在首相手里，多年后军部就这么卡死政府，把日本拖进二战的漩涡。

李鸿章可谓晚清第一人，他深知陆海军都难敌日军，反对和日本开战，慈禧也不愿战争影响她的生日，光绪帝和翁同龢力主开战，全国主战，朝臣争相弹劾李鸿章误国，无奈之下只得备战开战了。

北洋海军自年后就未购置新舰艇，年起连枪炮弹药都停止购买。原因是清国上层陷于权力斗争，而且清国海军以近海防御为目的，自认已有足够实力防御。日本天皇每年从宫中费用省出30万元用于海军建设，不断购置最新战舰枪炮。开战前日本海军在舰炮射击速度、炮弹功能方面实际已超过清国。

清国当时的普通百姓，并无国民国家意识。国是外族爱新觉罗的私产而已。

日清战争过程不多说，摘抄一段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致清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的劝降信吧——

“如今贵国的陆海军屡战屡败主要原因虽然有很多，不过必定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军事指挥以外的）。这件事情只要平下心来谁都可以看出，更何况以阁下的英明一定是明察秋毫。”

“贵国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本来就不是一两个臣子的过错。是为制度所害。对以前清国制度的弊端墨守成规才是最主要的原因。比如说登录官吏时，采取的是科举制，将有文采的人录取为官僚。进而让这一阶层的人来掌控政治。这一千年前的制度，在千年后的现在依然一成不变。对制度本身来讲并不能一口断定这就是个不好的制度。再比如说清国还是采取着孤立于世界之外的姿态。不过在当今的世界形势之下，一个国家采取孤立独往是不可取的。”

“三十年前，阁下也应该清楚我们日本帝国是何等的困难重重，又是如何逃离危险和灾难的。在当时的日本，要取得完全独立的唯一道路就是摒弃国家的旧制度，建立新的秩序，我们把这作为唯一的必须条件，并且果断执行。因此会有了现在的成果。贵国也应该走这一步，也以此条件来做吧。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早晚会陷入灭亡的境地。”

今日读此，依然只能默然无言。

被日本海军誉为名将的丁汝昌服毒自尽。

清国战败。

收拾烂摊子还得反对开战的李鸿章出马，他出使日本，签订下关条约。卖国的脏水又泼向李鸿章，到今天许多人依然这么干。

自称破屋子裱糊匠的李大人，裱糊的再光鲜，本质还是破屋子啊。

日清战争的结果产生诸多系列后续影响。

日本跻身近代国家，获得土地和战争赔款。日本国民第一次真正确认国家的概念，出现举国亢奋，因此后来国民收入一半为军费开支，国民普遍贫困却少有怨言。

清国露出虚弱的真相，原本心存顾忌的进食者们放开手脚。德国强占胶州湾，俄国侵占满洲，强租辽东半岛。

清国光绪帝以康有为、梁启超为推手，欲夺取国家实际掌控权后从制度上变革维新，史称戊戌变法，被慈禧太后镇压，百日维新失败。

清国民间出现极端排外攘夷义和团运动，清政府玩火失控，结果是八国联军攻进北京，慈禧仓皇西逃。

颇有意味的一点，八国联军进京，军纪最好的是日军，因为当时日本刚刚侧身于近代国家之列，国民精神总体健康有活力，遵守国际法，非常在意国际舆论。再看日军在二战时犯下南京大屠杀和普遍虐俘等如同失控野兽般的罪行，堕落和反差让人不敢相信是同一个国家。司马辽太郎说，明治时期的财富，在昭和时期被挥霍殆尽，不能更赞成了。

更深层的思考是“路西法效应”，一个普通人在环境、制度和群体影响下，会迅速成为恶魔，这是人性的幽深黑暗。

故事到了日俄战争。

进食者中吃相最难看最贪婪的饕餮是俄国，这个国家以强大军事力为立国基础，数百年来不停侵略吞并领土。封建时期俄国如此，红色苏联时期也一样，现在普京俄罗斯还改不了，似乎成了这个国家的本能。

俄国占领满洲后，手伸向朝鲜，外交态度极为傲慢无理，不断施加压力，俄国皇帝称“俄日战争打不起来，因为我不想打”，意思就是日本根本不敢打，完全看不起日本。

日本陷入亡国的危机感。

对比日俄两国实力，日本政府和军队都有深深的无力感，可以说没有一个人认为能打得赢，最乐观的预测是“想尽办法能打成五比五吧，拼命再加上运气好，能达到略占优势的六成，然后通过外交渠道促成有利的和谈”。

那是一场实力极为悬殊的背水一战，日本像在钢丝绳上跳舞一般打赢了这场战。陆军惨胜，海军大获全胜。司马辽太郎很推崇海军，对日本陆军则是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对乃木希典这个战神更是极为反感，忍不住不停毒舌批评，只差直接说出“蠢货”两个字了。

日本战胜俄国，在近代史上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

首先，和中国关系最密切的是，避免了满洲（东三省）被俄国吞并，当日俄国已对东北事实侵占。历史上俄国吞并的中国领土，可是都没吐出来过。

其次，这是近代第一次有色人种国家战胜西方白人国家，而且是一个超级大帝国。当时是绝对的白人至上主义时代，在数百年来占尽优势的西方国家心目中，种族歧视是真理。即使在最具活力的近代国家美国，黑人平权活动也要在60年后才正式兴起。

日本战胜俄国，正式成为近代强国，激励了所有被殖民的有色人种。20世纪各殖民地独立运动，可以说起源于此。当然有些殖民地独立后被独裁者或利益集团把控，活得还不如被殖民时期，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第三，俄国因战败影响，国内革命运动风起云涌，最后经过一战的最后一脚，崛起了强大红色苏联。苏联对20世纪全球的影响，只能用“病毒”两个字来形容。

中日两国在今日，对于用坚船利炮来逼迫开国的西方列强的评价，有巨大不同表现。

日本在佩里登陆的地方树碑纪念，伊藤博文题写“北米合众国水师提督培理上陆纪念碑”，在横须贺市建有佩里公园，现在每年还举办黑船祭。在这个祭的活动中，粗暴踢开日本国门的佩里被塑造为英雄形象，日本人则是滑稽可笑的角色。

日本人是将佩里当成恩人来感谢的，认为没有佩里踢破门，就没有近现代日本的进步发展。

中国在历史教课书中将年的第一次中英战争命名为“第一次鸦片战争”，将年的战争命名为“第二次鸦片战争”，年的则是“八国联军侵华战争”。贬低主和派，拔高主战派和所有“攘夷”的言论和行为。

命名“鸦片战争”和“八国侵华”，简单评判，同时表明受害者身份。

历史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简单化的定义，非黑即白的评判，符合人类天性中的简单分类识别的惰性，然而极不利于独立思考的人格和自由精神的养成。

古语云“以史为鉴”，如果以“谁掌握了现在谁就掌握了过去”而来的历史为镜，镜子是随意扭曲的哈哈镜，会照出什么样的面孔，恐怕连造镜者自己也预测不了控制不了吧。

今天，有一些事，是一目了然的。

人类文明当前已进化到什么阶段，在这个互联网地球村时代，非常清晰。平权市民社会蓬勃发展，人与人平等，国与国平等，种族平等，信仰自由，新闻言论自由，国家权力被限制，以战争为手段解决问题的帝国主义被摈弃，代之以全球贸易分工，多赢发展成为主流，全球主流社会通过网络通畅的沟通互联。

日本在二战后修订宪法，废除明治宪法的隐患，奉行现代普世主流价值观，已改造成为现代文明国家。无论是近代，还是现代，都是学习和跟上世界文明的主流而达成的。全面西化后的现代日本，却又能良好地保留着精良的传统文化。

军国主义是什么？特征包括：军队凌驾于政府之上，议会、司法无法干涉，经济以军事发展为首要目标，全民洗脑教育，要求人民向国家献出一切，无新闻、言论、出版自由，等等。今日日本事实上断绝了军国主义复活可能。

中国在这30多年的进步有目共睹，特别是在消除贫困、国民生活水准的提高和富裕程度可说是引人注目。然而“波浪高”也是显而易见的，波浪高潮流急，此处寓意的却不是优势，而是危机，这是对中国这艘大船而已。

天气晴朗波浪高。